军营
离开药铺前,苏琴亦最后对她说了一段话:“我信你半分,是因为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也因为即便你再这么遮掩,你的一举一动,都有黎昭的影子。希望你不会像他一样,让我失望。”
是啊,她的本领都是黎昭亲手教的,怎么能不像他?
她想起前世和黎昭见的第一面。
宋惊落进了燎原堂之后,没过多久就经历了一场厮杀。尸体堆了满地,她的手上、衣服上都被鲜血染红,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间屋里刚才还有一百个人,可现在只剩她一个人活着。她站在中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在她眼中,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她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在这混乱不堪的世界里寻找着离开的方向,但她耗尽了所有力气也找不到,只能毫无目的地抱头鼠窜。
她觉得自己病了,比以往来势汹汹的每一场病都要厉害。
她努力地睁开眼,也只能看到这个世界模糊的幻影。
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难以自控地向下倒去。
就在她即将昏过去的时候,一个只比她大几岁的少年朝她走了过来。
他脸上戴着一个黑紫色的鎏金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一丝的人气儿。
他对她说:“现在倒下,你就输了。”
“站起来!”
宋惊落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说道:“我…我生病了。”
黎昭叹了口气,感慨道:“我有个妹妹,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也该和你一样大了。她和你一样,也经常生病。”
“可你和她也不一样。她病了可以找大夫,而你,只能站起来,站不起来,就是死。”
他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很残酷:“你打败了那九十九个人,可你还有一个人没有打败,那就是我。”
“如果你现在承认自己拿不起剑,挥不动刀,那我这条唯一的漏网之鱼,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倒下之前,该好好检查一下的。”
宋惊落手指微动,慢慢攥起了拳。她拼命地摇头,想把自己眼前的那一片阴翳赶走,她伸手握住剑,将它戳在地上,动作缓慢地撑起身。
那把剑在拼命地晃动,宋惊落的身体也如同被惊涛骇浪裹挟的一艘小船,颤抖不止。
她几乎用出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剑,用剑尖对准了他。
黎昭看了她许久,嘴角才勾起一抹笑:“你赢了,从今以后,就跟着我吧。”
宋惊落握着剑的手微微一松。
黎昭见状,飞快地闪过来,打掉她手中的剑,伸出两个手指,点了她的穴位,叫她动弹不得。
他接住她向下跌去的身体,说道:“你还是不够谨慎。”
宋惊落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问道:“如果你妹妹还在,你会像对我这样对她吗?”
黎昭毫不犹豫地说:“不会。”他看向远处,目光带着些许怀念,“如果她真的还在,我会把她永远护在我身后,不叫她窥见一丝一毫的残酷与黑暗。”
宋惊落沉默许久,才沉吟道:“宋惊落就是宋惊落,不是其他什么人的影子。就算真有相似之处,那也是他像我,而不是我像他。”
***
近几日冀州秋雨连绵,细而密的小雨搅得人心烦意乱。
这日到了夜里,雨才停了,宋惊落走出房间,想要透透气。
花开了满园,雨后落英遍地。空气微凉,还带着潮湿水汽。天上还有未散的阴云,但还是能看到月亮的微光。
宋惊落在园中站了一会儿,忽然,一件披风搭在她身后。
她回头去看,宋岸却绕到她身前来,将绑带系在她颈前。
“阿姐,才下了雨,天冷,不要着凉。”
宋惊落“嗯”了一声,就侧过头去,盯着地上的石板,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站着,久久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宋岸开口道:“阿姐,今天父亲叫了我过去。”
宋惊落漫不经心地问:“他叫你做什么?”
宋岸顿了顿,说道:“他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宋惊落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哦。”
她摸着他的头,露出一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那我们子澜,有喜欢的人吗?有的话,阿姐去帮你争取。”
宋岸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她,他摇头:“阿姐,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不想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容易钻牛角尖。”
“你还小,不急着成家。”
说完,她又笑道:“宋明烟都还没成亲呢,你急什么?再怎么说,我也要赶在你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