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孤独的太阳(赤司征十郎)
显局促的日和小心翼翼观察他们说话时的反应,她的眼睛很亮,也或许是因为处在光线不足的楼道里的缘故。其实他很想说,你真的很像一只小狗,如果我给你一点吃的,你能跟我回家吗。这样的话对于赤司征十郎来说有失体面,但是抛开这个名字承载的一切,或许他真的会那么说出口。
那天的最后,他站在楼梯下方,日和走在他的前面,而她刚刚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对她说,很高兴认识你。
认识你很高兴,这句话是真的,说一千遍也不够。但他从未表现在脸上过。因为不想让她以为,她和他的初见其实是他未曾实现的预谋。他陨落的太阳,他死去的母亲,给克罗索纺出的丝线注入了新的力量,让他的预谋成为了现实。而这种现实叠加之后呈现出的结果,就是他坐在了日和的前面,成为了她的前桌。
或许他真的可以对篮球以外的校园生活抱有一定期待。
赤司征十郎觉得,倘若以后日和要成为一名很了不起的排球运动员,或许他还能为她的成名后的自传书献上一点绵薄之力,就叫做《宫城日和观察日记》。
日和应当是早起就会锻炼的类型——他默默记了下来,他一直都对对方比他高出一截的事实耿耿于怀,她每天早上都是踩着点到学校,像一阵风一样掠过他的身边,他的鼻尖还停留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她要么是起得太早,要么是睡得太晚,要么是真的很讨厌国文老师的课——他承认,这位老先生的讲话方式带着昭和年代的气息,不过能在每节国文课上缩在他背后沉沉睡去,赤司征十郎觉得,这也是一种能力。
关于踩点到学校的事,他后来还问过她,是不是每天早上都来不及,所以天天踩点到。她摇摇头说并不是,其实是因为她上学走路特别喜欢东张西望,不爱走正道,所以时间全部被浪费掉了。他记得她还眨眨眼,说,踩点到学校很刺激还很酷,她很早就想这么干了。
这其实很像她的作风,不过她也有翻车的时候。就比如某个早晨,翻墙的女孩惊动了他手心的猫咪,日和坐在墙上,像是定住了似的,呆呆地望着站在樱树下的他。幸好,那天在矮墙附近查看巡视的人是他,不然,这肯定会成为宫城日和在帝光三年期间无迟到记录中的一比鲜红的印记。
之后他也包庇过她几次,无形之中,他们就她偶尔的翻车后的解决方案达成了共识——她从外边翻墙进来,他在墙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矮墙下的草地一直都光秃秃的,直到后来,那个“他”出现之后,他们争吵、两散,那片草地才渐渐冒出了嫩绿的芽。赤司征十郎许多次路过那片墙角,生机勃勃的绿肆意疯长,他奇异地有些想笑——有些东西死了,但是有些东西却鲜活地生长着。
一起加入竞赛班是个偶然,借由这个契机,赤司征十郎有些时候感觉,自己离日和更近了。
他知道她喜欢把小方块涂黑,爱在页面的空白处留下她的画作,即使是安静坐着上课,她的手也不会闲着——她总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托桐田的福,他知道日和曾经罹患多动症,尽管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那病症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日和是外向的人,和她不善交际这一点来说并不冲突。赤司征十郎很早就察觉到,这位新生的太阳虽然能够自发地向周围的一切释放自己的能量,偶尔也会很腼腆,变得脸颊红红,那大多数都是在她忽然受到别人的善意的时候,而她在那时会下意识寻找他的视线,目光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其实她已经开始依赖他了,在她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她会和他分享她在排球部里的经历的事,笑眼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弯如新月;她会捧着被填满涂鸦的书跑过来问他题,她很聪明,一点就透,而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就会比星子还亮,仿佛是要在他这里寻求一个表扬——他以前在母亲面前也是这样。
这个认知让赤司征十郎有种阴暗的喜悦——你看,在她眼里你也是特别的,在她幸福、高兴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看向你,就好像是想要将她自己得到的东西一一分享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温度,本来不是普通的、能进行热传递的关系,但是日和真的太温暖了,他得承认桐田理华是对的,他时常会觉得这种温暖都到了热烈的程度,就好像在她身上有一个夏天一样,鲜活又有生机。
但日和并不总是这样。
某天,他偶尔竞赛课迟到的时候,他从打开的后门望过去,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手指弹着橡皮擦玩,周围一切都离她很远似的,好像有无形的玻璃笼罩在她身边。
从那时候起赤司征十郎就知道,他的太阳其实也很孤独。
鲜活,有生机。然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