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圣诞节之后的第三天,雪没停几日的东京又一次被大雪覆盖——那是深夜忽然下的雪,被呼号的寒风裹挟着,冰霜模糊了玻璃窗。清晨的时候雪停了,阳台的雨棚下方,倒插着并不晶莹的冰柱子,凝结在尖端的雪水在白日的太阳光下慢慢融化。
也因此,大雪封路,我们一家的出行被耽搁至了下午。
今年过年,我和灰二、妈妈要一起回神奈川。良田舅舅和彩子舅妈也会带着若叶一起,到镰仓的外婆的老宅里一起等待新年到来。
和我暑假刚回过神奈川不同,灰二是时隔多年第一次去神奈川。虽然灰二也偶尔会在电话里和外婆煲电话粥,但是外婆的样貌也只是照片上的匆匆一瞥,还是昭和年间的老照片,照片泛黄了,但还是能辨出:牙牙学语的良田舅舅坐在外婆的膝盖上,后面立着外公,外公揽着妈妈,妈妈身边还有一个个子更矮的男孩——据说是早逝的良悟舅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任谁看都是幸福的一家人。
大路湿滑,开车的宫城女士很小心,我们沿着海滨公路,在冬季低压的天际线之下开过高德院大佛。冬日的湘南海岸,海风又湿又冷,白色的浪花拍打在潮湿的沙滩上,沙粒的颜色不似夏日的淡金,显得很是暗淡。和上次一样,驶入古朴庄严的老街区以后,几排和式建筑间暗掩着不易察觉的深巷,良田舅舅站在巷口,朝着我们招手。
车窗下移,露出良田舅舅冻得有些发红的脸。
“车停这儿就行。”
宫城女士熄火,拔出车钥匙,口中数落道:“都说了不用来接,我们东西能提得走。”
“没事。老太太还想亲自出来呢,是我劝住了。”良田舅舅说着话,把车门拉开,首先和灰二打招呼,“大外甥,小日和,好久不见。哎,大外甥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好?”
灰二喊了声良田舅舅,我紧随其后。
宫城女士已经打开了后备箱。
“今天有段路不太平,灰二今天有点晕车——赶快来搭把手啊,不然你出来干嘛。”
良田舅舅赶紧绕到车后边,灰二也下车帮忙,我则是从副驾驶上拿起被宫城女士遗忘的女士包,利落地跳下了车。
“刚刚还说能拿得动,这两大箱子,灰二都够呛吧。”
灰二和良田舅舅一人抱一个大纸箱,我则背着我的背包、哥哥的背包和妈妈的手提包,而我妈手上拉着行李箱,里面装着我和她的衣服。
走进深巷,街景忽然变得熟悉起来。外婆家旁的烘焙坊还没有停止营业,面包蛋糕的甜蜜浓郁的香味扩散在空气里。门前的盆栽松树后,露出一张慈祥而满是沟壑的脸。
“妈,您怎么出来了,快进去!”我妈急忙上前。
外婆目不转睛地凝视我和灰二,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因为她笑了起来:“快进来吧,直接把鞋脱在玄关就行,屋里开了地暖。”
进了屋,少不得一阵嘘寒问暖。外婆许多年没见灰二,拉着他的手说话。我对外婆家的布置十分熟悉,自己溜进客厅,彩子舅妈搂着半岁的若叶坐在软垫上,见我来了很是热情地打了招呼。
妈妈叫上良田舅舅帮忙去整理纸箱里的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外婆和灰二进了内室,外婆给灰二介绍完房间布置后,走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笑盈盈地望着我。
“小日和瘦了。”外婆说。
我摸了摸脸,道:“没有瘦,体重是没变的!”
我的体型算是正常,腿上和手臂上都有肌肉,典型的穿衣显瘦。
外婆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其实我知道她是想说,没有因为哥哥来了就忽视了我,外婆的爱是同等的。
于是我很自然地搂住外婆的脖子,撒着娇问:“外婆我饿了,待会儿晚饭吃什么呀?”
“这才几点,这么早吃饭晚上会饿得睡不着的。”外婆刮了刮我的鼻子。
宫城家的老宅很大,即使一人一间房也能住得下。哥哥和我的房间在二楼,相邻着挨在一起,窗口正对着庭院。
就这么住了几天,很快就到了大晦日。
良田舅舅给外婆家里上了新电视,屏幕是以前的两倍大,看红白正正好。良田舅舅把若叶哄睡着后蹑手蹑脚出来,在彩子舅妈旁边的软垫上坐下。
“红组。”
“白组。”
我和灰二的额头都快碰上了。
我心痛:“今晚尼糯米如此帅气,必然是会胜出的。”
我哥不肯让步:“上一次是架纯酱的红组赢了,这次必然也是。”
“赌不赌?”我挑高了眉毛。
“赌就赌。”灰二露出和我一样的表情。
然后宫城女士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大暴栗。
前小学教师兼教导主任的我妈:“赌什么赌?一大一小都不学好!”
“要过年了,也没事,热闹热闹也好。”外婆笑呵呵的,“谁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