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踢开不小心滚到跑道上的小石子,原地跳了几下,再次确认自己鞋带的情况后,我站到了靠近内道的一侧。A组的田径队女生径直走到了最外道,扎得高高的马尾随风而动。
长跑的起跑线是一样的,可以在比赛中抢占内道的位置。
我全神贯注,竖起耳朵,待裁判员的qiang声一下,便立刻迈步跑起来。
我想得很简单,能匀速跑完不掉队,跟前面的人保持一个稳定的距离,就有机会反超,最后达到第一的位置。
在跑道上进行的其他比赛都停了,不少人都集中在绿茵场内,聚集在跑道的一侧,睁大眼睛看比赛。加油声有时离我离得很远,有时候又很近,只是跑起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声音也可以打上马赛克的——我不知道这样的形容是否贴切,外部的声音仿佛在进入耳朵的一瞬间被模糊掉了,我只能听见声音,却无法听懂内容。就像我轻轻一瞥人群,望见他们忽然激动起来的脸庞,声音嘈杂难辨,从口型里也得不出结论。
第一圈下来,我从中段到了前边,沿着最内侧的跑道跑着。我前面还有两个人,除了A组的田径队女生以外,还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两个人距离拉得很大,我与高个女生隔了两三米的间隙,而田径队那位女生已经超出第二名的高个子二三十米了。
我本想着一直匀速跟到最后,然而高个女生一直占据着视线的背影,令我不由自主提升了速度,呼吸错乱了一瞬,两三步超过了她。
我立马将呼吸调整过来,像以前哥哥教我的那样。
我爸那时候将一颗心都扑在了灰二哥的身上,他经常在哥哥身边陪他跑步。我曾经也幻想让我爸的目光短暂地从哥哥那里移开、能够稍微注意到哥哥影子之下的我。
在我对同等的父爱还抱有向往和希望之时,我也一度下定决心想要去练田径。哥哥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我该怎么跑、怎么呼吸,本来是父亲言传身教给他的,他全部都告诉了我。既保护了我虚张声势的自尊心,又那样温柔地抚平脆弱的褶皱。
我的步伐渐渐趋于平稳,第二圈结束后,已经超出第三名的高个子女生十多米,离A组的田径队女生还差二十多米,这点距离似乎怎么也没有办法缩小似的,我的呼吸慢慢沉重起来。
刮着脸颊两侧的风,也不像午间的时候那样柔和了。
数米开外,晃动的马尾和明晃晃的号码布倒映在我眼里的图像,像是在上演一场电影,我和幕布之间的距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缩短的。
我提了速度,拼命向前跑,脚步有些乱了,呼吸也终于脱离了掌控。耳朵像是被棉花堵住,鼓膜有轻微的震动。我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贪婪地呼吸着,汲取空气里的氧气。
第三圈结束,我的脚步好像踩在沙地上,又像是灌了铅。平日晨跑或是社团时作为增强体能的跑步训练都不曾给我这样的感受,我最初
想得有些简单,偏偏以为只要匀速跑就行。
风灌入嘴巴,喉咙渐渐有了铁锈味,给人一种自己的喉咙被风刮出血的错觉。
这半圈并不靠近看台,跑道一侧的人并不多。
我大口大口喘气,在某个瞬间短暂地摆脱掉了耳鸣。
然后,我听见有人在一个离我很近的距离说:
“不要急,慢慢来,调整一下。”
我可能是跑昏了头,在识别出这个声音是谁的之前,我还在心里反驳:正比赛呢,怎么可能慢慢来。
前边的A组的田径队女生开始冲刺时,我这才奇异地反应过来。
——赤司一直在我身边。
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愿望,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
现在的你,有人陪在你的身边了。
因为我一直跑,也不曾回头,我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我身边。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稍微偏过头。
只是更加安心地、坚定地踏在这条炽热的跑道上。
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最后半圈,我的脚其实已经很沉了,但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停下来,就真的只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桃井等人站在重点线附近大喊:“日和冲啊啊啊啊——”
她甚至还把青峰拉过来了,巧克力色的皮肤和身高在一众女生面前格外显眼。
松本大力挥舞着旗帜,仿佛攘夷的武士。还有一些我并不太熟的同学,也在终点线的位置加油助威。
真是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突然这么有凝聚力……
广播开始播写好的颂词:“一年B组的宫城日和同学,你真的非常帅气,可不可以给女生也一个机会……”
——这谁写的?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耳鸣重新找上门来,它短暂的离家出走,然后在我要觉得尴尬之前又马上回来,好像只是为了让我听见我想听的声音一样。
我的步伐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