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所以全部都报上名了，是这个意思吗？”我不信邪，捧着那张报名表，反复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松本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摊手道：“是这样没错。”

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解释：“我那时候脑袋不清醒……现在还能改吗？”

松本并不理会我的话，而是给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从我手里抽回报名表：“已经不能改了，但是别怕，宫城同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能给我们班级带回胜利的旗帜！我对你有信心，你要对自己也要有信心！”

“……行吧。”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我叹了口气，灰溜溜地回到位置上。

而听说了这件事的三桥前辈，以及我那两位同年级的小伙伴，毫不客气地幸灾乐祸。

长沼笑得眼睛里沁出眼泪来：“五个项目——希望你没事。”

与长沼相比，三桥前辈更加有良心：“我们会拿着水站在终点等你的！”

但她下一秒就失去了那点良心。

“我突然想起，我那天也要跑短跑，怕是不能来了。”

“前辈，你其实可以不说的。”我无语道。

十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是体育日，要开展为期两天的体育祭。早在一周之前就已经开始填报项目，诸如障碍跑、借物跑、两人三足等趣味性项目，基本上都有人提前到松本那里“预约”位置了，剩下的短跑、长跑、跳高和跳远之类的位置几乎都是空着的，最后实在是没有人报名了，松本无可奈何之下才来找了我。

我倒不是觉得无法完成，不如说，拿手的数学和出色的运动神经正是我骄傲的地方，尤其是后者。但是我本身就报了短跑和两人三足——都是桃井给我报的，这样一来我就有五个项目，短跑和长跑都挤在第一天上午，初赛、决赛都要比，就如长沼幸灾乐祸般的祝福，我也祈祷着，希望我自己不要脱层皮。

这件事令我困意顿消，整天都处于叹气的状态——甚至这种状态持续到了周末上竞赛课的时候。

“怎么了？”赤司给我讲完题，见我还是一副没力气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问。

“体育祭的事情。”我嘟囔道，“被松本那家伙摆了一道，趁着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又给我报了比赛项目——对了，你有报什么项目吗？”

赤司凑近了一点，距离陡然拉近，我的心脏忽然砰砰直跳。

“——学生会有特权，稍微逃过了一劫。”他目前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有些喑哑，但依然好听，心跳声有点大，我有些害怕地想，这样近的距离，赤司会听到吗？我觉得我有点奇怪。

“好狡猾。”我忿忿不平，声量放大了点儿，仿佛是要掩盖什么，“滥用权利！”

“这样不是很好吗？”赤司说。

我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刚想问，青木老师就夹着书走进教室了，我的气焰瞬间偃旗息鼓，一不注意就把问题抛在脑后，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理解到赤司的话是什么意思。

座位和赤司调开之后，我的新前桌是位矮个子男生，比赤司身量还要瘦小一点，上课几乎挡不住我，上课睡觉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睡。有时候在走廊上遇见国文老师，老头恨铁不成钢似的，拖长了语调，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少熬夜，白天不要在课上睡觉。

“总不能每次都叫赤司帮你复习吧？”国文老师叹了口气道。

赤司的笔迹、赤司的答案，完美到在老师那里都是能把答题卷拿出来反复欣赏的程度。我的国文不好，这点老师也知道，而我的答题卡上的答案，现代文的阅读理解，写出来的话及言辞语句和最后小作文的内容相比，几乎能一眼看出来不是出自同一人手笔，阅读理解的答案，缜密的逻辑思维倒是极像那位年级第一。赤司像是一道免死金牌，完全杜绝了作弊的可能性，只有可能是提前划好了范围又押中了题，国文老师对此并不意外，好像所有老师都对此并不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国文老师的话让我听上去很不舒服。

“我觉得我也不差呀，这些题，虽然我是听你讲了之后才会做的，但是学会的那个过程，是我自己完成的。为什么老师要那么说，好像我只能依靠你一样。”我激动的时候，语言逻辑不清，甚至还带着攻击性，但即使这样赤司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他温和得像水，目黑川上漂浮着樱筏，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水。

温和的赤司，语气柔和地说：“认同你认同的事情就好，不用在意其他的，就像你认同的自己那样——你并不差，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有做什么很特别的事情。”

“不是说你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啦！”我急忙解释，“赤司你……确实帮了我很多，只是老师那样说，会让我觉得好像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没有做，好像我单纯只是凭借你的力量才做到的——”

“你知道的，不是那样的。”他很有耐心地说。“没有谁能单凭别人的力量就得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