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山本作势向前，我下意识后退，低头看她。

桐田过来拉住我，又重复了一遍：“算了，没事的，日和。”

山本撇了撇嘴：“人家都没说什么，不晓得你来出什么风头。”然后便招呼她的那群好姐妹们离开了。

桐田依然抱着伞，圆圆的眼睛里透露着些许紧张，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小理，你这样只会助长她们的气焰的！”

“可是，如果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你怎么办？”桐田问我，语气却很是平常，仿佛在讨论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

“对她们说是行不通的，威胁更没有用，如果你不在的话，她们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那……”我急切地开口，却被桐田打断。

她微笑着，稀松平常，话的内容却无异于惊雷：“而且我……下学期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我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桐田不安地搓了搓衣摆：“就是……我下学期要去别的地方读书了。本来想的是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没成想……”

“是因为她们吗？小理，要走的人也不该是你啊。”

被我打断第二次，桐田却也没有生气，她一手揣着两把伞，另外一只手揽过我的腰。她在踮起脚抱我。

“不完全是这样的，日和。”桐田说话带着胸腔的震动，听上去闷闷的。

“我家里人本来就有送我去东京读初中的想法，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我对这种不得不应付他人的生活感到疲倦了，而且日和，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反驳道：“这是性价比最低的办法，小理，我说过了，应该是她们走，她们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桐田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从始至终她都显得无比平静，我甚至无法将她同记忆里那个温柔腼腆的女孩等同起来。

“我当然有这个能力让她们转学——但然后呢，别人会怎么看我，还有那些看见了却选择旁观的人，他们真的无辜吗，日和，我没有办法受到了伤害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因为除了你，我不在乎这个班里的任何人，我也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跟那些旁观者继续当同班同学。”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了解桐田，虽然她总爱把“我都行”、“都可以”挂在嘴边，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谁也不能撼动她的意志。

我只能双手环着她，用干涩的嗓音说：“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我的伞是单人的透明伞，能勉强遮住两个人。雨丝斜斜地被风吹进伞里，我把伞往桐田那边倾斜，一路把她送到了她家的车上。

我猜我的面色不是很好，要不然桐田也不会小心翼翼地看我。

我叹了口气：“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接受不来。”还有在某个角落里突然膨胀起来的无力感，让我没办法露出一个笑容来。

桐田打开车门，却没有立刻进去，她又把门关上，转过头来看我。

桐田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圆圆的，清澈得像一汪水潭。她认真地望着我，仿佛要宣告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望着说：“日和，你不会知道，只是你的存在就已经给我带来很多力量了。如果不是你陪着我，我或许已经崩溃了。”

她抱了抱我，然后重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隔着车窗敲了敲，用口型跟我说：“谢谢你，日和，再见。”

我朝她挥挥手，目送那辆黑色汽车消失在雨幕中。然后我撑着伞，沿着街道漫步走回家。

忽然一阵来自海上的狂风，树枝吹得东倒西歪，伞差点吹散架，人被这迎面的大雨浇了一脸，有雨丝跑进嘴里，点在舌尖上，原来雨水是没有味道的。

一不小心淋了雨，但幸好只是一瞬间，伞恢复原状的同时就隔绝了雨水，可头发也还是打湿了。

我忽然想起新年的时候，我向神灵许下的愿望。

我许了什么愿来着？我是不是说：不要受伤，不要淋雨，也不要和朋友们说再见。

——今年可真是一个愿望也没有实现啊。

回去之后，我向哥哥说起了桐田的事，哥哥奋笔疾书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对我说：“这样看起来，你那位朋友，还蛮成熟的嘛。”

成熟吗？我脑海里浮现出桐田的样子：永远温柔、腼腆可爱，好像眉毛弯曲的角度和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是规定好的，在我和她真正熟识起来之前，我对她的印象似乎就有一个亲切的笑脸，那个笑脸对着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就像是个仿生机器人一样。

我每次提到桐田的形象，都是我刚和她熟起来的时候，她给我留下的印象。而在这之后，桐田似乎变得生动起来，原来她也会不那么腼腆地笑，也会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笑得狠了还会重重地拍些什么——每次遭殃的都是我的手臂；她也会偷偷跟我吐槽，班里谁又做了什么缺德事，班主任为什么频频出现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不知不觉桐田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