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古纪(二十二)
华怀疑她其实是想发出个怒吼什么的。但可能是因为被打击太过,所以,就只是个略微颤抖的疑问。
东华再次握紧了她的手,放柔了声音,尽力解释,道:“那时候,我从未有过心仪之人,也不觉得余生无人相伴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在那个时候,这并不是一个特别艰难的选择。如果不曾与你相遇,”他轻轻抚过她的眼睑下方,柔声叹息,“这就不是什么大的代价。”
这么说倒也……是?
毕竟也没有谁规定一辈子就非得结婚生子。如果她没有遇上东华,她大概也会做个一辈子逍遥自在的女君,并不觉得有找一个王夫的必要。
在他就更是如此了。如果他横竖不会对谁动心,那么三生石上有没有名字,对他来说实在也没什么区别。反倒是没了那个,他就少了一个弱点。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在几十万年之后伤到你。”
让她不惜承受断尾之痛,也要试图替他挽回。
让她为一个注定不可得的缘分而不计一切代价的付出。
“九儿,我也会忆起,我们那个在三生石上做不得数的拜堂礼。”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私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对着这场婚仪触景伤情……”
他也会想起他们那个现说现办因陋就简的拜堂礼。
想起他与她的曾经,以及,前途未卜的以后。
她曾经也为他穿过嫁衣。
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为他穿嫁衣。
“九儿……”他的语声放得极低极低,几乎就只剩擦过她耳廓的气息声,“我想你了。你愿意见我了么?”
凤九狠命地摇头,坚决不让自己心软,先开出条件:“除非你答应我,你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绝不会,再刻去三生石上自己的名字。
“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我绝不会再伤你。
微风拂过。
诛仙台的月色大概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从未如此温柔过。
四目再次相对。
东华长松一口气。
不过是这一日少了她的目光而已……
“所以,现在这石头上是有帝君的名字,是吗?”
“嗯。”东华点头。
凤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三生石,又飞快地缩了回来。就像她当初第一次到太晨宫的寝殿一样,满怀着敬畏,又满怀着爱慕,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你想看看我的名字么?”东华问。
她摇头。
又忽然想起来,扭头问道:“是谁的名字在你旁边?”
东华微笑,道:“你可以自己看。”
她再次摇头,道:“只要你的名字还在这上头,就好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东华一笑,也并不再勉强要她去看。
就算没有父神最后那一问,他也从未担心过此事。
他这一生,与他人的缘分都淡薄得很。
生来便无父母亲缘,亦无兄弟姐妹亲族。
些须几个友人臣属,沧海桑田之后,便半是零落,半是疏隔,到最后,一十三天上终究只剩了他孤家寡人一个。
情爱之心,他更是从始至终只为一人动过。
他若仍旧名留三生石上,他的名字旁边除了白凤九,又怎会再有别人的名字?
便是天命如何无常,也总得有个因果。
只是有些“因”,来得未免太莫名其妙了些。
东华勒缰阵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庆姜。
和他身后的五十万魔军大阵。
父神嫡子大婚,按规矩喜宴要办足百日。因此,昆仑虚还在喜事期间,新婚的小两口也正在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当头,稷泽之上庆姜已经开始增兵。
形势立刻就紧张起来。
倒也并不怎么出乎意外。
居然让她安安稳稳和天族联了姻,在婚仪完成之前居然都没给她捣乱,少绾都开始疑心:莫非庆姜已经改邪归正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少绾太清楚庆姜的野心。所以她更加担心:庆姜一直按兵不动,不知背后在偷偷谋划什么。
如今知他陈兵稷泽,少绾反倒松了一口气。并第一时间表示:祖宗要参战!
按说,她和墨渊才刚成婚,没有将人从洞房直接叫上战场的道理。天军还不至于这么缺人手。
然而,这缺不缺人手也是相对而言。毕竟,对面叫阵的可是庆姜。这天下能与庆姜对阵的又有几个?何况,以少绾的性子,就是个有架就不能不打的——墨渊暗暗怀疑后者才是更重要的那个原因,但他当然很明智地对此三缄其口。
于是,昆仑虚的红烛还未撤下,新人就已披甲上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