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情人乍知旧青事,狱中客暗暗较短长
时值夏末,暑濡熏然起来一视同仁,无论士宦、囚徒还是妇人,尽属天下蒸民。
值房里,同僚们尽热得摇扇打盹,唯有谢琅端坐案前,恍惚出神。
他在回味静临从怀抱中抽离那一刻的滋味。
彼时柳文彦忽然现身,只淡淡一句“表妹,好久不见”,便令她脸色遽变。
随后,柳文彦在她眼前轻轻摇晃玉佩,她便失魂落魄般地,承认了她未出阁时的种种荒唐。
即便他如何询问,如何难以置信,她亦言之凿凿,毫无愧色。
花二娘,柳文彦……这些陌生的名字隐藏在静临身后,随着与她愈接近,他们便呼啦一下子尽数涌现,幽灵般地挥之不去。
谢琅后知后觉,静临身上那股令人魂牵梦萦的魅力,原是由许多深不见底的往事堆垒起来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考场上忽然抽中了心仪的题目,却在破题后才发觉理解有误,接下来,便不知如何承题,起讲,入手,乃至束股。
静临被锁在西厢房,门窗紧闭后,室内便成了个小小的蒸笼。
冉宝儿的嫁衣、盖头、被褥,红艳艳、金灿灿地,在静临的小竹榻上堆成了一座灿烂的小山。
明晚之前,她得将这些东西的针脚补齐,抻平、叠放整齐,举在头顶,跪着,恭敬地奉给冉宝儿。
否则,她们母女便会用更下作的方法磋磨她,像是对花二娘一样。
柳文彦拿出花二娘的贴身玉佩在她眼前晃荡时,静临立刻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原来他们才真的是有恃无恐。
而她,恰如无知无觉的风筝,以为自己能远走高飞了,才惊觉线绳一直都握在人家的手中。
那一刻,静临恨花二娘恨得要命。
她想,谁允许她私自将自己带到这世上了,谁允许她就是自己的娘亲了,她活的那么辛苦、那么卑贱,怎么就不能自己了断了,也好博得个舍生取义的名头,省得活着连累旁人!
她就那么想着,暗下了决心,管她是死是活,管她如何受尽折磨,自己马上就能远走高飞了,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无关了!
可是她就这么想着,就那么离开了谢琅的怀抱,走到柳文彦跟前,应声虫一般,麻不不仁地认下了他所有的指控,真真假假,添油加醋,反咬一口……她都认了。
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花二娘你怎么不赶紧死了,一边在谢琅面前,认下了柳兰蕙、柳文彦和冉宝儿说的种种,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
谢琅当时是什么表情?静临回想不起来了。他不傻,自是知晓了她为人胁迫,方才不得不如此。否则,他便不会去宛平县衙报花二娘的失踪案了。
可是,也正因为他不傻,他便应该明白,柳文彦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冉静临的确做过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
光风霁月之人,即便逾越礼教,也是光明正大,断然与偷偷摸摸、卑污苟且无关。
可是静临,连同她的生身之母,生来便沉陷污淖,无论如何用力,都甩不开、洗不净骨子里的偷偷摸摸和卑污苟且。
谢琅以官身到宛平县衙报案,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了。
想也不用想,案子一到曲县令手中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而柳兰蕙与冉宝儿母女却紧锣密鼓地张罗起婚事了。
多妙的一步棋啊,既死死地按住了静临,又动摇了谢琅的心意。
想必,即便谢琅铁了心要另娶,他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吧。
那么,冉宝儿如愿与谢琅成婚之后,她们母女下一步意欲何为?花二娘到底身在何处……静临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此刻身处漩涡之中,放眼四顾,却抓不到哪怕一截浮木。
静临昏昏入睡,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门外响起细微的动静,仔细一听,是钥匙插入锁中的转动之声。
不待她披衣下地,门外的人已经闪了进来,熏天的酒气压在静临身上。
“畜生!”
静临挣扎出一只手,狠狠打了柳平一个耳光。
黯淡的天光中,柳平两眼发直,眼珠子通红,“贱人,原来你跟过那么多人!”他喝了太多酒,舌头发硬,语无伦次,“……该轮到我了……轮到我了!”
“好,你别急。”
静临柔声道,一手摸到绣筐里的剪刀,朝着柳平背上狠狠一刺。
柳平“嗷”地一声痛呼,醉意散了大半。
低头见静临笑得狰狞,手中的剪子犹自向下滴血,剩下的一小半酒气也给吓成了骇然,一个鲤鱼打挺便下了床,惊慌失措地逃出门去了。
“孬种!”
静临骂了一声,只恨方才那下失了准头,没有刺中他的腰,倒是刺中了屁股。
冉宝儿晚饭后故意将钥匙落在柳平面前,夜里便一直留心着西厢房的动静。
闻听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