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状元一心作二用,痴心人一念入阿鼻
谢琅的面上还停留着冉宝儿喷火的目光,心海已经被静临那哀怨的一眼搅起了滔天波澜。
那夜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重新降临,只是从奇异快|感,变成了刻骨煎熬。
他想立刻离开这里,去找她,只是,他现在必须等待,等到冉宝儿不再盯着自己的时候。
静临离席后便径直回了西厢房,银儿和翠柳看到了,急忙跟上。
静临要她们两个躲进房里,将房门闩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交待完,便又一个人步出门去。
翠柳疑惑问银儿,“啥意思?”
未待银儿回答,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拍响,冉宝儿的尖声刺破了薄薄的门板,“冉静临!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银儿与翠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一起坐到小竹榻上,俩人屏气凝神,俱都一声不吭。
静临如愿甩开了冉宝儿,沿着院墙往后耳房的方面慢慢走。
她猜,谢琅可能会跟上来。
若他来了,她定然不会放过他;若他不来,就当他那晚是一时鬼迷心窍,这事就此作罢。
她想着,身后果然传来脚步声。
静临伫足,等着他走上前来。
“小婶娘好哇!”
一个陌生的男声。
静临陡然回头,但见一油头粉面的男子正冲着自己施礼,“侄儿柳金龙这厢有礼了。”
柳金龙……不正是柳祥那厮的长子?上次正是因了这厮在街上逞凶,方才引出了曲炎与银儿的一段孽缘。
再度相见,真可谓是分外眼红。
贼眉鼠眼,形容猥琐……静临上下打量他,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柳金龙浑不在意,盯着静临的脸,凑上前一步,“小婶娘好香啊,擦的什么胭脂?”
静临眼睛微眯,嫣然一笑,“想知道么?自己过来闻啊。”
柳金龙看见她那双嫩白的小手朝着自己勾了勾指头,顿时心驰神荡,再凑近一步,深嗅一口,“茉——”
一个“莉”字刚走到喉咙,就听到“啪”地一声,眼前绕起细碎的金星来,接着才觉得一侧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静临柳眉倒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臭娘们儿!”柳金龙露出凶相,朝着她扑过去。
静临灵巧地一闪,飞快地朝着他身后跑去。
谢琅快步上前,双臂伸出,虚虚抱了她一把,随后将她挡到身后。
柳金龙对上他目光中的阴沉,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的静临,心中隐有猜测,遂摸着那被打过的半张脸,悻悻一笑:“喝多了,都是亲戚,误会,误会!”
谢琅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头一次有杀人的冲动。
静临走到他身前,后退半步,垂头福礼,“教谢大人见笑了。”
谢琅心中钝痛,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何必如此见外。”
“大人说的是,”静临抬眸看向他,泪盈于睫,含笑道:“往后就是亲戚了。”
“你……”谢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吐出这一个字后,便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呆看着静临的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至腮边,又顺着略显倔强的下颏而下,直至隐入衣襟。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谢琅不由得想起这句诗,一时心如刀绞。
从前对话本中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一类的酸话嗤之以鼻,哪想到有一天竟会如此,竟至如此!
他想着不由得恨起那夜的流星来。
求恒久,见转瞬,一刹那,成永恒。
人间自是有情痴,痴心既起,愈是求不得,便就愈要求得,哪怕要为此堕入阿鼻。
静临见他这副呆呆傻傻的神情,忽然便有些不忍继续骗他了。他留给她的印象,是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可眼下……自己是在作孽么?
可转念一想,自己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作孽,是他自愿的呀,我可怜他,谁可怜过我呢?我到底也没对他做什么……便又硬下了心肠。
“恭喜你。”
静临勾着头,从他身边离开时轻轻地说了这句,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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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宝儿很快便知道,西厢房里的不是静临。
她疯了似的在柳家大院里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人了,脚步却又顿住了。
是恨,恨的却是冉静临,不是谢琅。
若是真冲上去,教他没脸,往后夫妻之间该如何相处?
冉宝儿不傻,怒气平复些后,便晓得此事须得用智,不能鲁莽行事。
得想个法子,教谢琅看清冉静临那狐媚子的真面目,最好,还能顺便教那狐媚子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