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镜照堪破畏惧心,访冉常求得悔罪词
不知,小老儿膝下单薄,拢共只有两个女儿。老大远嫁去了北京,老幺也与京城了一户人家定了亲,她娘便是去送她了,上月初才走的,约莫得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既是远嫁,”冯象山眯着眼睛看过去,“此去千里迢迢,风波险恶,江上又常有匪徒出没,想必夫人一介女流难以应付,老先生也放心么?”
冉常手攥成拳,放在嘴边咳了几声,“小老儿身子不好,受不得江上风波。我那夫人却是一贯要强的,正好外侄赶明年的春闱,有他护送,我也放心,乐得在家躲个清闲。”
外侄?柳兰蕙的侄子,莫不就是柳文彦?
当时船上可没见他,那母女哭哭啼啼,只说仆人都教江匪给杀了,半句话都没提到柳文彦。
莫不是存心遮掩么?
冯象山心里一动,真教不循给猜着了。
当时走到半路,不循觉得不对劲,想派人跟踪柳兰蕙的船只,奈何相背而行,彼时已距离过远,漕船就快到徽州地界了。
于是他索性教老冯下船,要他务必将花二娘的行踪打探清楚,“有必要的话,就把人接来北京,你见机行事。”
老冯并不情愿干这趟差事,只是不循将此事看得极重,不放心旁人,他方才应下了。
不想,此举竟令他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官差的追捕,侥幸成了漏网之鱼。
北京的消息传过来,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
他如今唯一的能做的,便是将不循交代的这件事办好了。
冯象山形貌伟壮,举止豪爽,不拘小节,实则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心思收回,他面上不动,看向冉常笑道:“看老先生家资颇厚,这么多年没有儿子,也没有想过娶妾么?”
冉常一怔,无须的白净脸上现出惶恐的神色,眼神躲闪。
他虽荒唐,到底也是知晓自己荒唐的,更知晓,旁人也是知晓自己荒唐的。
花二娘这贱人……不会是在路上又招惹了什么野男人吧?
冉常心中警铃大作,“酒席已经备好,侠士请移步外堂。小老儿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家中没有女眷,怕照顾不周,委屈了侠士,这里有五两盘缠,足够您住店的,还请不要嫌弃啊。”
冯象山斜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盘缠,“老先生这是要下逐客令?”
冉常不敢得罪他,“哪里哪里!咳咳!实在是——”
“花二娘呢?”
冯象山先前碍于他是冉姑娘的生父,方才耐着性子,没有流露出明显的鄙夷之意,此刻三言两语就印证了心中的猜测,便没耐心再装下去。
冉常被冯象山掐住脖子,喉咙里发出嘶嘶呕呕声,眼珠外凸,像是要死了。
冯象山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见状立即厌恶地松开手,将人一掼,“敢说一句假话,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冉常跌坐在地上,“她……她跟着兰蕙去北京城了呀!唉!早知道这样,我就发卖了她,何苦往家里招灾惹祸呀……”
说着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为自己诞育儿女的女人,竟说后悔没有早些发卖,冯象山气乐了,“你还委屈上了!”
冉常愈发哭天抹泪地叫起来,嗓音听起来像是个老阉,“都说江湖人士有侠义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斩的是狗男女,杀的是不守妇道的奸夫□□!冯大侠竟然在这里嘲笑我这样的可怜人,我不活了!……”
他嚷得实在是令冯象山脚痒,苦忍了半天,终究是没忍住,当胸踹过一脚,“混账老王八!”冯象山骂道,“实话告诉你,老子今儿个是来替冉姑娘接她娘亲的。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老子现在就教你去见阎王!”
冉常怕得要命,已经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顾不得思索冯象山话里的究竟,也完全不在意“冉姑娘”为何要派人来接她的娘亲,只一味“噯呦噯呦”地叫,“大侠饶命呀!”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气了,对“冉姑娘”如今怎样了,到底也没有问上一句。
冯象山两眼冒火,心里真是为冉静临不值。
都说有后爹就有了后娘,她摊上这么个爹,既无廉耻,又无情义,还不如人家后爹呢!
“去,拿笔墨来!”
冯象山喝道。
冉常收住哀嚎,满眼不解,“做、做什么?”
“哼!”冯象山切齿一笑,“你给老子写清楚,从你如何娶了花二娘,到如何与你那大妇串通一气,逼迫花二娘卖身筹银,再到抢走她的孩子,将冉姑娘嫁给柳大郎冲喜……一五一十,都给老子交待清楚!漏一个字,剁了你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