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姑婆鼓舌险恶,别有红颜行路艰难
进那五间房。中间一间是堂屋;最东边一间住柳平,隔壁充做灶房和柴房;西边第一间隔成前后明暗两间,北边那个暗间是戚氏的小佛堂,南面的明间是她的卧房;静临和柳茂的新房在最西边那间,里面没隔,面宽短而进深长,大炕靠着北墙,阳光照不到,总是阴森森冷冰冰的。
王婆还是头一回到这屋来,刚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一摸那炕冰凉,就皱眉道:“都寒露了,这炕也得用火气烘烘,要不然时间长了会坐病的。
静临将她让到南边靠窗的小竹榻上坐,“没事,我平常都睡这里。”
王婆自然明白其中缘故,便没再说什么,只瞅着旁边的小妆台笑道:“这瓶瓶罐罐的都摆满了,一看便知是个会打扮的。”
静临面上微红,还是先教银儿到妆台前坐了,自个出去给她打水净面。
戚氏早听到了这屋的动静,正想过来听墙角,正好静临推门而出,唬得她赶紧又将头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听到静临又回了屋,她方蹑手蹑脚走到外头窗根儿底下偷听。
银儿净了面,静临便看出她面色微微发青。
“平常可是用铅粉多些?”
银儿不好意思道:“只有一盒,大抵是的吧……从前也用过米粉,只是不够白,茶壶的水汽一蒸,又总糊成一条条白道,怪难看的。”
“不用米粉,只消取一枚生鸡蛋,顶上开个小孔,将里面的蛋清和蛋黄都倒干净了,将你现在用的这盒铅粉添进去。用纸封口,放在饭甑上蒸,什么时候黑气透壳了,就再换一枚新的蛋壳,直到黑气去尽,这盒粉便没了毒性,也就不怕将面皮擦得发青了。”
静临说着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猩红的毡布包,展开来,露出里面擦得锃亮的银匙、银针等小物件,排列得十分整齐,只是大小各异,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银儿看得稀奇,又见她揭开桌上一方青瓷粉盒,露出里面淡紫色的粉膏,取出毡包里的一枚小银匙,从里面挖了些放在掌心,双手搓揉均匀,方才轻轻拍到银儿面上。
翠柳惊讶道:“哎呀,这回看着脸色可好多了!”
银儿看着铜镜满心欢喜,“上次见娘子用口脂擦眼角就觉得妙,这回又见识到了,原来胭脂还能这么用呐!”
“不是胭脂,这个也是妆粉,叫做紫粉,”静临听她提到上次,略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便从容了,耐心介绍道:“是将落葵子蒸熟碾碎后加入妆粉中制成的,你面色微有些青黄,用淡紫色调和后再上妆,气色会好一些。”
银儿咋舌,又问:“落葵是什么,只有徽州才有吗?”
静临想了想道:“也有叫胭脂菜、木耳菜的,不知道北京有没有。”
银儿道:“应该是没有。”
“木耳菜有呀!”翠柳道:“去年我还用杏仁拌过呢,你还说好吃,怎么吃过就忘了?往后我留心些,看能不能买到带子的。”
“哪个像你一般,”银儿笑道,“和吃食有关的都能记住,可见是个十足的吃货。”
俩人斗嘴间,静临已经将底妆收拾得差不多了,余下修饰之前,先仔细观察银儿的长相。
银儿生得文弱秀雅,身材修长,四肢纤细,容长脸儿上鼻梁秀挺,看着颇有书卷气,只是她性子弱,神情也总是怯生生的,这一身翠竹之意便被压住了,整个人显得秀而不挺,不够精神。
静临端详了一会,没有往她面上施加过多的艳色,而是在眉毛上下了功夫。
银儿原本的眉毛过于疏淡,形状不甚显眼,时下盛行柳叶弯眉,她便也跟风画了一个,虽纤长妩媚,却与自身的气质不符。
静临沿着她眉骨的走势,用淡墨先勾了个形状,再用铜黛上色,画了个走势平而微微上扬的“横云”,银儿原本含羞带怯的一张面孔,顿时便生出几分傲然之意。
银儿贪看自己的模样一时发呆,翠柳在旁边也惊得嘴巴合不拢,王婆笑道:“我的囡囡打扮起来这么美呀,将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有福气娶我的囡囡!”
“娘!”
银儿回过神来嗔了一句,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镜中模样,方将翠柳按在凳子上,笑道:“该你大变活人了!”
翠柳死活不干,俩人便又斗起嘴来。
静临兀自发怔,“囡囡”这个称呼……小的时候,花二娘也是这样叫自己的。仿佛是个日高人渴的仲春之日,趁柳兰蕙不注意,她便悄悄地摸过来,站在菱花窗外悄悄呼唤,“囡囡?囡囡!过来呀,到娘这里!”小静临挨过去,透过黄花梨木菱格,看到一张与现在的静临十分相像的面孔,笑容俗气又彷佛带着心酸,眉眼温和又带着讨好,手里拿着亮晶晶的簪子,或是步摇,或是绢花,或是其他不值钱的小玩意。
“哼!画就画,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翠柳拗不过银儿和王婆两个人,终于还是又坐下了,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模样。
静临回过神来,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