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
景王赵颂,十四岁,宣恒帝赵晟最小的一个庶弟,爱唱戏。
众人都不出声地看着他吃了好大一阵儿,赵颂终于打了嗝,净了手,心满意足,也不敢再计较孙玉傅适才打了他的事情,知道自己射箭伤人这事,委实是有些胡闹了。
夜渐渐深了,荀千蘅问他:“殿下,夜深了,你昨夜除夕都没回家,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赵颂抹了抹嘴巴,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不急,荀将军,本王当真想知道,与瞿国那场大战,咱们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
荀千蘅没想到他还真对这事上了心,便也认真答他:“威扬军战死两万八千七百二十一人,凡是上战场的,没有一个没受过伤的,单本帅,两年内重伤三次,轻伤不下三十次。”
赵颂有些呆了,吸了一口凉气缓不过来,许久才道:“我的妈呀!这也太苦了!他们外面那些人,怎么还能那样说你呢!要我看,荀将军劳苦功高,就算把整个大乾让给将军,也无不可!”
换成荀千蘅一伙人吸冷气了。
“统领!快,把殿下的嘴堵上!”
孙玉傅上前,伸了伸手,堵也不是,不堵也不是,进退两难。
“不用堵不用堵,我就自己想想,再不说了!不说了!”赵颂连连摆手,又缠着荀千蘅说了许多威扬军战场上的事情,才终于倦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本王先回了,明日再来好吗?荀将军?”
夜深人困,荀千蘅懒得再和他说话,摆摆手就进了屋,孙玉傅叫人把赵颂送了回去。
此时荀千蘅才发现,郎夙夜肩头又出了血,可能是刚刚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便喊申甲拿药箱。
郎夙夜见荀千蘅进了屋,却站在外间大厅里不肯进去了,肩头疼得他微微弓背,有气无力地说:“不劳烦少帅了,我回客院去,昨夜我昏睡在这里,害得少帅在别处休息,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屋里传来一声喝:“过来换药!”
郎夙夜还欲再说点什么,却被来利拽了一把,又拼命使眼色,郎夙夜才半推半就地进了屋。荀千蘅坐在床边圆凳上,手里拿着药瓶和纱布。
郎夙夜别别扭扭地被来利推到了床上,原样躺了回去,眼睛望向床帐子顶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衣袖脱下来。”
来利上前帮忙,拽开衣裳,露出左肩和左臂,郎夙夜心里咚咚跳,荀千蘅却不动声色,只认真给郎夙夜换药,重新包扎,这无论如何也是给自己挡箭受的伤,她得管。
换药过程,再次疼痛难忍,郎夙夜又是一脑门的汗珠子,好像刚刚干过一场大事一样。
等换完穿好衣裳,郎夙夜感觉自己已经要虚脱了,这一日也没怎么吃东西,此刻头昏眼花。
但还是坚持着小声对来利说:“来利,扶我一把,我们回去。”
刚起身起了三寸,却被荀千蘅一掌压在伤处,将他推了回去,郎夙夜再也忍不住,啊啊大叫了一声。
“这几日就在这里修养吧,伤好之前,不要走动。在这里也方便我观察你的伤势,正月十五去宫中见陛下,你务必要恢复如初。”
郎夙夜本来还挺感激的,心里甚至有了点别的想法,听了荀千蘅这话,心头又一下子冷了,低低接了一句:“遵少帅命。”
荀千蘅站起身,显然已经有些疲惫了,脚步略微有些摇晃地往外走。
郎夙夜问:“你去哪?”
“我在外面休息,你快睡吧。”
郎夙夜刻意冷了冷语调说:“既然你我所求不同,亦无男女之情,少帅也不必在意什么,就留在这里休息吧,我这样子也干不了什么。”
荀千蘅回过头,又气又好笑:“哼!说得好像你好的时候就能干什么了?”
郎夙夜抬眸盯着荀千蘅:“少帅可是不敢与我同床?”
“我不敢??”荀千蘅气得脸都要变了形,平复了许久才说:“好!留下来就留下来!看看谁会怕!
来利!把郎夙夜搬到里面去!”
来利得令撅着屁股爬上床,使劲抬着郎夙夜,把他往床榻里边推了推,让他躺好,外侧留下三尺空床,又仔细整理过,便退出去了。
此刻郎夙夜冷静下来,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太清醒。
外间传来一阵阵水声,荀千蘅在洗漱。
郎夙夜心里突然有些不安静了。
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荀千蘅才进来,屋里有两盏灯已经燃尽熄灭了,光线昏暗,郎夙夜只能看见一个细长的人影,她的脚底好像没有擦干,赤脚走在地上,有声响;又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跟他以往闻到的香味全都不同,好像是带了点风霜。
人影走近,郎夙夜闭紧了双眼,感觉荀千蘅在塌边坐了一会,整理了头发,申甲走进屋,蹲在地上帮荀千蘅擦了脚,低声埋怨了一句:“天太凉了,少帅下地要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