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

七月酷暑，窗外蝉鸣阵阵，骄阳当空，柳家祠堂内却泛着森森冷意。

白兰叶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双手相叠，额头点地，对着面前的一排排写满名字的牌位恭敬的磕了几个头。

心中默念，“柳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外祖尽快好起来！”

外头传来丫鬟小莲的高呼声，“姑娘快出来吧，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

何况还不是自家的祠堂！

她是京城淮阳伯府的二房嫡长女，父亲白子致在朝为官，三岁那年，母亲柳安如病逝，当时京城内乱，在外做官的父亲便将她送到外祖母这里，此后，她便一直在这里长大。

而此处，便是济南外祖柳家的祠堂。

这里的规矩，女人进祠堂，族里是要有灾祸的，何况还是个外姓女！

白兰叶神情淡然的从蒲团上敛襟站起，回过身来，一步步慢慢儿走出，站在院子里的烈日下，她抬手遮阳，对着顶上的日头眯着眼睛瞧。

待到人晒的心头发热才颌首出了院子。

她曾经死过，死后的天是阴森森的，没有日头，没有亮光。她隐约记得有个披着斗篷看不见面目的神秘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自己是来帮人报恩的。

前日她醒过来，便重生在了十四岁的时候，这一年她还呆在外祖家。

白兰叶抬脚跨过祠堂院落的门槛，就见对面走来一个十二、三岁小丫头，这是她的贴身丫头小莲。小莲的头顶上隐隐显出几个字来，“原始寿命：六十，当前：六十。”

白兰叶一点儿也不奇怪，她眼睛一眨，那些字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那神秘女子送她的技能，能瞧见人的寿命，她看了好多人才搞明白，那原始寿命是寿终正寝的岁数，而当前则是根据当前人情况的寿命。

像昨日二嬷嬷头上的原始寿命是六十二岁，当年也是六十二岁，昨天午后跌了一跤躺在床上不能动，当前寿命就变成了五十岁。

二嬷嬷不爱吃药，说养养就好了，白兰叶估摸着是这病影响了二嬷嬷的寿命，因而亲自盯着二嬷嬷喝了药，今天早上再瞧着，二嬷嬷的当年寿命就恢复到了五十八岁，许是再喝上几日药，将病养好，这寿命就能长回来。

今日来祠堂，是因为昨儿个她远远的瞧见有个人头顶的当前寿命变成了剩余寿命，且后头只写着一，却不是一年，而是一日！

难道此人今日是要死了么？

小莲告诉她，那是守祠堂的柳十六！

按辈份，她得称一声十六哥。

见白兰叶出了祠堂，眼前的小莲急的要哭了，“姑娘您可出来了，还好那柳十六喝多在河边睡着掉进了小清河里头，这会子刚让人捞起来抬进屋子，大家都去瞧了。趁着没人瞧见，咱们快些回去，不然可麻烦大了。”

此时是建安十五年的盛夏，外祖已经病了一个月了，而京中父亲又被夺了官下了狱，舅舅舅妈怕受连累，借着避暑把自己送到了乡下。

“不着急，咱们去十六哥那里瞧瞧去！”

白兰叶沿着门口的小路向西而去，祠堂的另一边，走出两个青衫的少年来。

为首的少年着一身青黛色的襕衫，他背手而立，清秀的脸上，几缕碎发飘下，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他远远的瞧着那一主一仆的背影，眉头轻轻蹙起，转而嘴角轻轻弯了弯。

另一人则站在他的背后，穿着一件灰色的道袍，手里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眉头轻挑，似笑非笑的道，“女人进祠堂是要被沉塘的，她到底知道不知道？我说叶老大夫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竟让我们来寻她！”

少年一闪身，襕衫一抖，露出一柄剑来，冷冷的道，“别废话，走，跟着瞧瞧去！”

柳十六住在村西头的河边，白兰叶带着小莲走不多远便到了院子门前。

算来，他虽是白兰叶的同辈，年纪却不小，如今眼看是知天命的年岁，因着前些年疫病，儿子孙子没了，女儿又嫁去了外村，如今家里就剩他自己，族里便给了他守祠堂这个活计，族里每年给一些粮食，他倒也安分，只是爱喝上几口。

那是一栋又老又破的院子，院门前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白兰叶站在不远处的日头下，一面研究众人头顶上的寿命，一面听着众人议论纷纷。

“大夫进去了吗？”这本应该是个长命的小媳妇，原始寿命竟然有八十岁，只是当前寿命才五十九岁。

“在扎针呢！”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原始寿命不过六十五岁，当前也是五十九岁。

自建安五年起，本朝便再无争战，连边关也没有大的冲突，今上贤明，赋税劳役不似前朝苛刻，遇到灾年也会酌情免收，百姓休养生息，延寿之人不少。

突然，众人纷纷后退，从人群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半晌，里头才缓缓走出个面色威严，白发苍苍的老者，白兰叶瞧见此人头顶写着，原始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