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
这天晚上余改难得失眠了。会动的灰色小人是什么样,轮子是大是小,像架子车的轱辘那样吗?明天到了一定要好好瞧瞧。
看电影的人很多,今天放的是地道战,余改看得目不转睛,她之前见过最有意思的东西就是竹蜻蜓,扭一下能飞老高,电影可比竹蜻蜓好玩多了,就是他俩来的有点晚,站在大后头,余改始终没瞅见转轮子的老头在哪。
九岁,余改被余长河打发到梨树林子里看梨,衣服兜里揣俩杂面馍馍,裤腰里还有梁红偷偷塞给她的花生和腌鸡蛋。林子里有几座坟头,每到夜里天黑的时候余改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哪个孤魂野鬼盯上。
这天晚上余改和往常一样在梨树林子里溜达,来换班的余麦却迟迟没出现,往常到了这个点余麦就会在林子旁边喊一声,【改儿,回家去】,余改就知道,这是能走了,没有这声号子,余改是不敢自己回家的。
【小余!】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余改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却见来人并不是余麦。
宁小君手里捧着一个白面馍,打着手电朝余改这边走过来。
【刚我碰见麦姐了,她被长河叔叫走了,我寻思你不敢回家,过来瞅瞅。我可给你带了好东西!】
宁小君摊开手,里边赫然躺着一个白面馍,还冒着热气。
【快吃吧,一会凉了。】
余改接过白面馍,从中间掰开
【君哥也吃点吧。】
【我妈馏了一筐呢!你吃就是,我都吃了仨了,再吃要撑破肚皮了!】
白面馍就是和杂面馍不一样,宣乎,还不牙碜,吃嘴里发甜。余改想,以后有钱了,就把家里所有的杂面馍都换成白面馍。
秋天农活忙,学校里停了几天课,宁小君和余改都各忙各的去了。梁红交代余改今天把脏衣服拉河边上洗了去。余改刚走到河边上,碰见了宁小君,两人像往常一样聊着天。不一会儿下起了雨,余改不敢走,衣服还有几件没洗完,现在回家,爹要数落的。宁小君见雨越下越大,余改却没有走的意思,担心给人淋坏了,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帮余改干起来。
【你洗你的吧!被强叔知道了你给我家干活要遭打的!】
谁知余改还真说准了,眼看着马上洗完,桥上却传来一声喝骂
【兔崽子宁小君!你给哪个干活呢!】
余改吓了一跳,赶忙将衣服抢来
【强叔,我让小君哥帮忙的,你别怪他!】
宁强从桥上走下来,揪着宁小君的衣服领子就往家里走,余改急忙收拾收拾衣服跟上去,可当她上了桥,他们爷俩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只听见“砰”的关门声。余改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却听见里边传来宁强的骂声和木棍打在人身上的闷响
【你长本事了!你给余长河家的娃干活!人人知道我俩不对付,你叫人家看见了怎么办,你成心要我难看是不是,我的老脸往哪放!】
余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恨不能翻墙进去
【强叔你别打了,是我让小君哥帮忙的!强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余家老幺拿肉吃,还有上次,你妈给你奶奶做的白面馍少了一个,你都拿去给那老幺吃了吧!我不想问你,你蹬鼻子上脸,瞅你那一脸不能干活的样我就来气!】
【行了强子,本来身子板就没他大哥二哥硬朗,你再给打残废了。】
宁小君母亲的声音传来,宁强这才撂下木棍。“当啷”一声,余改吊着的心也跟着一起落地了。
这天夜里,许是淋了太久的雨,余改起了烧,一直到早上也没退。这病来的猛,余改连床也起不来。梁红想用架子车推余改去大队诊所里看看,余长河却不同意
【农村孩子哪那么娇气,睡一觉不就好了。】
梁红低声下气惯了,也不敢违反余长河的意思,只能抽空就给余改灌点热水喝。
宁小君昨天挨了好一顿打,心里却还记挂着他小余妹妹着凉没有,大早上就在门口蹲着,宁强使唤他下地干活,他就时不时的远远望上一眼,可是一天过去了,愣是没见着余改的影。
直到晚上余才锁上门,宁小君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余改这是不好了。
半夜里,宁小君见家里人都歇下了,把自家的架子车偷了出来,还在上边铺上一层草席子,他蹑手蹑脚翻墙到余改家,壮着胆子打开余改的房门。这要是给余长河发现了,他宁小君就算是完蛋了。
宁小君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模糊的余改背起来,一个大门开出了摸地雷的架势,还好门闩年久未修,轻轻一拽就开了,宁小君急忙将余改放架子车上,推着她就往大队大夫家里去,路上黑灯瞎火,宁小君只能一边摸索一边推着车,还不停叫着余改的名字。昨天宁强下手不轻,此刻宁小君却顾不得身上还火辣辣的疼,草席子上的余改还有气,可却没一点动静。
【余改,小余儿,你听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