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抬手一抹，额，还真有。卫生间也是印象里逼仄昏暗的模样，刘海往后撸，戴上发箍，鞠一把温水净面，拍干水渍。水洗台上放着塑料牙刷杯，肥皂、香皂盒，妮维雅洗面奶、小护士保湿面霜和隆力奇蛇油护手霜。

边抹脸边打量镜中人。

中分，齐耳根，额头爬满青春痘，为了遮丑常用厚重刘海盖住，把自己伪装成一朵蘑菇；肤色偏黑，有雀斑，早起大油田T区泛油……温暖啧了一声，土气……然而，没有干纹细纹鱼尾纹法令纹，没有脂肪粒红血丝粉刺暗沉，光泽、饱满、紧致，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由内而外发着光。拥有海蓝之谜宙斯医美塑造不出的少女感。

就是眼神有点小违和。

站在镜前双手抱胸，目光清明，侧脸挑眉，头颅习惯性微微偏右露出骨相更为满意的左半边脸，嘴角微微往下撇，这是不动声色无懈可击的职场丽人温暖啊。

门板被啪啪拍响。“温小暖，你还要在厕所磨蹭多久？！”

“来啦，来啦！”取下发箍，手指扒拉两下刘海。职场丽人个屁，妈妈面前秒怂。

“吃完我送你去学校，今天天冷别骑车了。”

“哦。”

学校和老妈单位不一个方向，搁平时她肯定拒绝，现在却一口答应，做梦呢嘛。老妈驾驶手动挡换挡的动作，莫名有点像在开拖拉机。温暖噗嗤掩嘴，扭头望窗外。

隔着毛玻璃看这个生活过的城市，改革开放四十年，城市变化巨大，再看十几年前的建筑风格、绿化水平、车流样式、人们穿戴打扮，差异挺大。温暖极目远眺，目力所及是清晰的建筑轮廓，蓝天白云。

“啊，一中还是老样子呢。”

校园坐落在市区，教学设施陈旧，400米塑胶跑道是校长最拿得出手的政绩工程。操场靠近食堂有片小树林，树干粗壮种植有年头，仰头注目，银杏树稀落枯枝映衬蓝天，有种别样的意趣文雅。

毕业后故地重游校园，看什么都温情有趣，一路逛到高二（3）班，还仰头欣赏了下门牌号。

班主任老王一身抹布色老旧西装，站在讲台前授课，左手翘起小拇指、时不时划过额前，让本已熨帖在脑门上的三七分刘海更加一丝不乱。老王的招牌动作。以前挺怕他，现在看着怪亲切的。

“报告！”迎接老王及全班同学的视线，老王沉着脸（其实因为法令纹深重造成的视觉误解），半晌道：“进来。”

温暖顶着全班同学的注目，东张西望慢悠悠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空位，坐下。她根本记不得自己座位，也没带教科书，but who care，本来也不是来听课的。

老王在台上清清嗓子，竹杠似的立那儿：“这节课，随堂考试。”台下一片哀嚎，课代表负责分发卷子，老王拎把椅子坐下，翘二郎腿看报纸。

雪白的卷面铺开，根本没有看题思考的意思，温暖手杵香腮发呆。同桌戳她一下，轻声：“温暖，你不写吗。”

看着同桌男生的脸，搜肠刮肚半天没想起名字：“你是叫……嗯，借我支笔，有吗？”十几年没参加过同学聚会的弊端凸显。

工工整整把名字班级写上，继续发呆。

又半小时过去，还没有要醒的兆头。干脆起身，递交白卷，阔步出教室。老王瞳孔震惊，竟然没第一时间出声阻拦。

追出来：“温暖你站住！”声音抖成太监音，“你想干嘛，上厕所？”

“不是。老师我随便走走，好久没来学校了。”

看老王嘴角抽搐额头青筋直鼓，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劝道：“王老师不是我说您，一份普通工作而已，这么容易上头，生气做个样子唬唬学生就好，干嘛当真呢。保重身体，有空我请您吃饭。”温和地朝他笑笑，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