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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天阴了起来,眼看着可能会有一阵雨来。殿内的龙涎香幽雅的香气在玄武状的香炉内溢出来。延庆帝看了看墙角的滴漏,吩咐福禄:“信王留下来用餐,备点他喜欢的。”
福禄诺诺应着,又下去安排。萧亦昙起身再次谢恩,延庆帝挥挥手:
“咱爷俩儿难得一起吃个饭,不必拘束。”
信王喜欢吃什么?御厨们一筹莫展。福禄踢了小徒弟一脚:“蠢材!殿下不是带了人来吗?他们还能不清楚?”
小徒弟连滚带爬地跑开。跟着萧亦昙进宫来的是云尉和吉安。吉安是吉字辈的,是福寿手下训出来的第二批内侍,小小的年纪,脸上还带有稚气。被问到信王喜欢的口味,他一脸的茫然:“殿下他不挑呀,什么都吃的。”
小徒弟恨地瞪他一眼,若是宫中的人,他早一脚踹过去了。瞧着他一脸的蠢样,小徒弟忍住蠢蠢欲动的手,腆笑着迎着云尉:
“大人,您就行行好,陛下留殿下用饭呢,让御厨准备殿下喜欢的菜色。您瞧,这是隆恩呢。殿下他去边关多年,这不,御厨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口味变得如何了,您就可怜可怜小的们,给透个信儿,小的谢谢您呐。”
云尉瞧着他一番连唱带作,有些好笑:“您客气了。我家殿下还真是不挑食。您看,随便挑两道清淡点的菜色呗?”
小徒弟做作地拭了拭不存在的汗水,又对着云尉作了作揖,口头连番地道谢。
云尉少不得又回了揖。吉安一脸懵地看着。小徒弟睃了他一眼,掉头往御厨房去,走得远了,回头看了看,“呸”了一声。
云尉神色儿好,瞧见他那番动作,却当作寻常。吉安收了脸上的茫然,垂头跟在云尉旁边。
一道道盖着圆形纯金盖子的菜肴传了上来。宣政殿的偏殿里,萧亦昙陪着延庆帝静默地用了午膳。延庆帝摸了摸肚子,今天儿看着四郎用膳用的香,忍不住也多用了半碗。
“陪朕到外边走走,消消食。”延庆帝从座上起身,向殿外走。
萧亦昙抬头,看着外边阴沉的天儿,明显将有大雨降下的趋势,心中有些无语。
宣政殿右侧过去便是东苑。一溜内侍备着雨具远远地跟着,延庆帝与萧亦昙在前边溜着步,福禄后退一步跟着。
初冬的苑内还有绿色深浅不一地显露着。几株丽格海棠花正娇艳,临近长乐宫的方向,三株十八学士颤巍巍地立在枝头。
延庆帝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长乐宫与长阳宫前后相隔近两百丈,长阳宫是东宫,临着长阳宫的是兴庆殿,也是诸皇子读书的地方。长乐宫是诸皇子开始读书后居住的宫苑。皇子一般在七岁后便要搬离后宫不能再与自己的母妃一起居住。延庆帝有四个儿子,封王得早,这长乐宫也没有热闹多久便冷清了起来。而长阳宫则在昭怀太子薨后便冷清了下来,昭怀太子妃也生了一场病,没多久便有些疯癫的样子,她的两个女儿送到了惠安宫惠太妃处抚养。
“你前儿上的折子,朕瞧过了。扶馀是你打下来的,你说说看法。”
萧亦昙走在近旁,瞥过那株蝶翅,轻声应道:
“那扶馀王性情软弱,之前便对咱们归依了,如今不过是再次重提旧事罢了。儿子以为,此次他们内乱,又被高丽人摆了一道,咱们不如就趁机收了,封他个王,依旧让他领着扶馀的一应杂事,只不过驻军得是咱们的人。”
“这一来,军队这边人手可够?”能够扩大疆土,这是每一任帝王都会热血沸腾的事。
“儿子算过,也不必每座城池都是咱们大雍的兵士。与高丽相邻的两座城池,须得咱们的兵士驻守,这是防高丽人再次与扶馀人勾搭--以高丽人的尿性,完全有可能。现在的王城那边,也得是咱们的军队,这是震慑。其余的地方,完全可以收编的扶馀人为主,反正他们也是多族杂居,咱们把他们的人打乱了来分配就成,让他们自己克制自己。咱们大雍多了一个州,可以从各地挑选一些儒士去做教化之职,再教他们耕织,日子长了,扶馀也就跟咱们的云州青州一样了。”
“好!”延庆帝兴奋地一拍手,近旁的那株粉十样景扑簌簌地掉了数十瓣花瓣下来。
天阴得更厉害了,风也比出来之前呜咽声更大。福禄抬头望了望天,又飞快地睃了一眼满面笑容的帝王,不敢上前打断他的兴致。
“之前,除了蓟州的胜仗,云州那边也是不遑多让,北荻人均被斩杀于城外,阿元甚至带兵奇袭,不仅大败敌军,还带回了不少胜利品。”
延庆帝原本有些激动的神色淡了下来:“那孩子倒是个能干的。”
“阿元于兵事一途,极有天分。”萧亦昙淡淡地道。
“可惜啊。”延庆帝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呢?可惜她是名女子?可惜她命硬克亲?
萧亦昙嘲讽地抬头看了看天。
“顾家,一门忠烈。”空气凝滞了半会儿,延庆帝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