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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风儿带着一点点躁意吹着,偶尔有几声鸟鸣蝉叫。暮色从宫墙上一点点蔓延,昏暗的云霭渐渐低压下来,天与地,仿佛也将缝合在一起。延庆帝青衣简从,带了福禄与方天,悄悄出了长乐门。
延庆帝临时起意,也不许人扰民,福禄与方天贴身护着。
“去,把卫昭叫上。”闭着双眼,延庆帝突地吩咐了一句。
福禄“诺”了一声,膝行下了马车吩咐外边跟着的小徒弟。
马车在升庆坊柳树巷子外停了下来。半刻后,气喘吁吁的卫昭与小内侍赶了过来。俩人是直跑过来的,原本坐的马车在坊门外突然坏掉了。
距马车三步远,卫昭停了下来,素白带银丝的衣袖拭了拭额间的汗,微平了平喘,方上前,正要下跪,墨绿的车帘掀起一角,露出福禄那张微胖的脸:
“还请大人往前儿叫一下门。”
卫昭一愣,看了看安静的马车内,朝着福禄揖了一礼,避开了车厢,往巷子内走去。这条小巷也就三户人家,顾府在巷子最尽头。
小内侍得了自家师傅一个眼神,立马跟上卫昭也往前去。福禄缩了回去,马车又哒地往前走了。
顾府两扇黝黑的大门外干干净净的。卫昭上前叩了叩铜环,不大一会,侧门开了条缝,一名老家人伸头往外看。
“卫大人呐,您这个时辰怎么来了?您请,请。”老家人佝偻着腰打开了侧门,“您等着,老奴这就给您通报。”
卫昭止住了他,回头看一眼身后,方笑着对他道:“不急,烦你把大门打开,有贵客。”
老家人“咦”了一声,又慢悠悠地走过去,小内侍灵活地从侧门挤进去,帮着开大门。
“您请。”老家人也没急着进去通报,开了大门,佝着腰站在一侧,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稍稍带了点笑。
小内侍瞥了他一眼,上前费力地取下门槛,卫昭恭敬地立在门的一侧。不一会儿,一辆普通的马车驶了过来,进了顾府。
顾府里仆人极少,之前遣散过一次,顾松出游时又遣散了一部分,如今仅有十来人,还多是些老仆。整个府邸看起来十分的清冷,但是却又不至于死水一潭。延庆帝走得很慢。这宅子,他还是顾松告老的时候来过了,如今瞧着,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那边,嗯,他记得当时栽的是一株挺奇怪的花树,据说是从西域那边的大漠里移植的,光秃秃的,长得像绿色的手掌样,上边满是尖锐有小刺。不过,那花开的时候倒是挺好看的,嫩嫩的黄色的花瓣,仿佛涂了一层蜡,无比的娇美。听说这花树是叫什么观音掌,挺能抗热的。咦,旁边又栽了一株。
卫昭察言观色,上前半步,躬身道:
“这株新栽的是前些年小云阳要的,她说这小栀子花儿香,好看,顾先生特意从玉禅山上寻来的。”
延庆帝又瞧了一眼,举步往前走。卫昭后退两步,悄无声息地跟在福禄后边儿。
延庆帝不让人通报,守门的继续回去守门。宅子内本来奴仆便不多,又多是些年纪大的,偶尔瞧见一个,也是慢吞吞地侧过身子微低着头避开,没人好奇,没人多嘴。卫昭本就是顾府中的熟人,跟他一起来的人,明显看着比他还身份高,都是多少年的老仆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延庆帝走在前边。第三进院子才是顾松日常起居的地方。院子里很清静,西边的侧间隐约有人说话,厅堂与西间之间用多宝槅隔出一道门洞。延庆帝走上前,站在西间当中,看着西侧间那雕着福寿延绵的门楣,神色莫名。
里边的两道声音,一道是顾安,另一道陌生的,口吻冷漠。
“大人,您刚才说我家老爷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不知可有凭据?”顾安老泪纵横,哽咽着巴巴地望着室内一头白发的男子。
迦楼沉默半晌,走到南窗下,对着那盆蓝色的小花,道:
“此花,是谁送你家老爷的?”
顾安一怔,那盆老爷日常观赏的蓝芙蓉,是宫中寒食节赐下的,老爷喜欢,又听说它不需精心照料也可盛放数月,便吩咐把它放在这南窗下,早晚睡前总要驻足观赏一番。
迦楼叹息一声:“这盆蓝芙蓉,并非蓝芙蓉,而是南夷深谷中的一种毒草,名唤夜鸢花,其花与蓝芙蓉相似,外人不识得,容易错认。我南夷人,却是不会错认的。蓝芙蓉叶要细长些,花叶均可入药,夜鸢花正相反,花叶和其香气,均有毒,其叶要比蓝芙蓉矮壮。”
“咣当”一声,有东西摔到地上。顾松不顾地上四溅的碎片和水渍,结结巴巴地道:
“可是,可是,这可是……”
“御赐”两个字,在瞧见一双绣有金龙图样的靴子从门洞处露了出来,又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延庆帝步入房内,见房间里仅老仆顾安与一名陌生的白发男子在顾松沉睡的床前。房间的陈设简朴,前后的轩窗都洞开,透雕床的纱帐也是前后均用银钩挂着,房间里空气通畅,仅有淡淡的一点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