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月(4)
时才穿的暗红窄袖短袄,领口袖口都有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一条金银错犀牛带钩,那个不算手艺精湛的香囊还是当初许清欢为了骂他而给他绣的,如今也是片刻不离身。
许清欢走在许宸身后,盛长安则是跟在许宸的身侧,听他谈古论今,时不时附和几句。
许清欢虽是视线不曾离开过荷塘,可耳朵却是竖起来去听许宸与盛长安的谈话。听了半天不见许宸说一些有用的,倒是和许铮一般,怀古伤今,吟诗作对。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许清欢越发的不耐烦,就在他们走到桥的尽头时,许宸突然顿住脚步回身说:“拿下。”
几个侍卫突然押住春荷的肩膀,她一脸懵怔地看着许宸,随即神色慌乱地大哭起来,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春荷甚至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在被押住的那一刻本能地求饶。她哭的梨花带雨被那些侍卫粗鲁地用手帕堵住嘴,这一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众人都不知所措。
许清欢的眼神一暗,出声询问道:“皇弟这是何意?怎的突然要扣押春荷?”
许宸虽是年少,可个头已经赶超了许清欢很多,他仍是一个天真的少年,天真的近乎残忍。
“朕知道皇姐的疑虑,只是前几日的宴席之前,由于人手不够,她便自告奋勇地去帮忙打下手,而她负责做的那几盘菜里,都下了鹤顶红。皇姐先前不是还疑惑吴副都御史怎的没跟来吗?那次宴席上,我因不喜那道芙蓉蟹,便分给了吴副都御史。皇姐离开以后,他便吐血毒发,请来太医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许宸的这句话透露出几个信息。
第一:下手的是她的人。
第二:她离开以后吴副都御史毒发身亡
第三: 吴副都御史是坚定的守皇派,也是骂她骂的最凶的那批儒臣,与她关系恶劣。
第四:那道芙蓉蟹有毒,凑巧许宸不爱吃,分给了他,造成惨剧。
一来二去,就差将她想谋反的帽子直截了当地扣在她头上。
“陛下,奴婢没有下毒啊!奴婢只是按照厨子的吩咐在一旁加了些菜料。”
“春荷,噤声。”许清欢的声音响在耳畔,春荷便是再畏惧,也还是强忍着哽咽安静下来。
许清欢心里很清楚许宸的意图,她用余光暼了一眼身后的李洲。她实在是厌烦了这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定是要车了它的翅膀和腿,再拦腰截断方可解气。
“皇弟的意思,是觉得我想要谋反?”许清欢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盛长安紧锁眉头,这李洲的确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压下吴昊泽的死多日,待到他们离开南岭以后才重新提起。
然而许宸并未回到许清欢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皇姐的确是好手段,煽动南岭的农民去与地主,还有知府抗争,倒还真是夺回了一些土地。只不过,还有一些流民,瞧见皇姐与一个万俟玉部的人,在深巷里密谋什么。”
许清欢的眉心一跳,那日她谨慎排查了每个角落都不见有一丝人影,加之魏秋衡的人守在巷口故作闲谈状,怎会被什么流民瞧见。
除非许宸在诈她。
眼下,盛长安本是不可出言来帮许清欢的。倘若他出言替她辩解,不仅是坐实了他们二人“对食”一事,而且还会引来许宸嫉恨,更是为许清欢雪上添霜。
“陛下当真是明察秋毫,只不过......南岭下游距离上游尚且有百里,下游的流民大多穷困潦倒,也付不起去上游一趟的车费。只怕是有人故意歪曲事实,意图挑拨您与长公主殿下。”盛长安淡淡启唇,他换了一种欲抑先扬的说法,赞同许宸的话,但又提出漏洞,以为许宸好为理由,听起来便不会像是为许清欢辩解。
况且,盛长安一开口,许宸自然也是会给他几分面子。
“皇弟可有亲自面见那个流民?”许清欢问。
李洲暗自咂舌,一下子话头就被许清欢给牵了过去,不过就算不能再给她加上一条叛国之罪,谋反也已经是板上钉钉。
李洲上前一步行礼道:“九千岁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陛下。应该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挑拨您与长公主殿下的关系,但是.....那下在芙蓉蟹里的鹤顶红,又该如何查起?以臣的拙见,不如即可返回谪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打入北镇抚司诏狱,严刑拷打。”
许清欢眼眸戾气沉沉,杀意渐现。
好你个李洲,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许清欢那双螺子黛精心描绘的远山眉下,桃花眼弯了起来,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众人皆屏息凝神。
许清欢弯下腰已经不在意是否失态,她笑得眼尾泛起了泪花,可抬颌时,笑容渐渐地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如覆冰霜的冷面。
“我看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