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险局
宋卓文走在街上,人已不多了,暮色四起,鸟雀归林。
他突然驻足,猛得回头,却看到身后的街道空空荡荡,最后一辆汽车已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今天不知为何,人们早早归家,没有在外头逗留。
宋卓文加快脚步,可身后似乎总有人跟着,回过头时只看见了自己长长的影子。一道黑影飞快的从老口闪过,消失不见。
宋卓文知道,自己被跟踪了。
他没有再停留,方向一转,拐进了北街的酒楼。
热气氤氲,桌上的羊肉火锅雾气腾腾,弥散开来,眼前的景物成了大片大片柔和的色块。
放眼看去,容桌上坐的不是高官就是那些留了八字胡的洋人,谈笑风生,吃得满嘴流油。一个日本人喝多了酒,双颊泛红,摇摇晃晃站起来,肚子挺起,用洋里洋气的汉语说:
“天皇高兴,你滴……才有福气来吃酒,那些个刁民……大大的坏,到时候占了这地,让他们做咱龟儿子。……”
一桌子的人哄堂大笑,不知有谁喊了一句:
“龟孙子!”
日本军官以为这是在附和自己,满面红光的回答:
“唉,是滴。”
日本人接着笑,桌上的几个伪满高官听懂了,笑容僵在脸上,抬头横扫了一眼酒楼大厅,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又低下头去。
“掌柜的,来一碗烧酒。”
宋卓文倚在柜台边,碰巧听到了这段对话,嘴角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伙汁很快就端来了一碗涵。
酒液泛黄,略有些混浊,盛在缺了口的瓷碗里,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液面上飘浮着的一个大泡沫,不知为何猛得碎了。浊酒晃动,映不出他自己的影子。
这个时候有酒就不错了,外面还在打仗。
宋卓文想。
再说,那些“金樽玉酒”不就是要给坐在里面的“达官显贵”吗?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把几枚钱放在桌上,转头离去。
出了酒楼没走多远,宋卓又就看见,路边老口处坐了一名蓬头垢面的穷人,正裹着薄薄的衣衫在黑暗中发抖……
宋卓又平时不喝酒,又或者说,他酒量极差,但不知为何,今天他偏偏有了一种想要一醉方休的感觉。
全身上下的血液慢慢沸腾,飞速涌向大脑,宋卓文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奔跑,想开枪,好似这样,心中的怒意才能释放。
不,不能!
他告诉自己。
现在还不到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夜里气温骤降,大雪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悄然落下。一轮残月爬上枝梢,又被云吞没了……
宋卓文加快脚步,消失在道路尽头。
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几乎将这个小城走了一遍,身后跟着的人似乎才被甩了,宋卓文掀开帘子踏入地下党那个破败而又隐蔽的小院时,月亮已升至中天,万籁俱寂。
陆贵平的卧室兼书房里还亮着灯,宋卓文抬步走进去,正看见陆队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听到响声,他抬头,见是宋卓文,眼睛一亮。
“你可算回来了,警察厅看守太严,你被拉走,我们根本得不到消息。进展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宋卓文想了想: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陆贵平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叹息道,
“说好消息吧,现在我们是经不住任何一个坏消息了。”
他碰上宋卓文疑惑的目光,停顿了一下,还是说道:
“前线因为战略失误,连续几场败仗,又要退了。”
宋卓文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好消息是,那个特务科科长邀请我参加特务科。”
陆贵平猛得站起来:
“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万一暴露……”
“但她把我认成了我哥,这是坏消息。”
宋卓文接着道。
陆贵平沉吟片刻:
“你哥?宋卓武?关雪和你哥什么关系?”
“具体不清楚,但好像是之前认识。”
“你有把握吗?”
陆贵平突然问。
宋卓文的心一坠,浑身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已在他脑海中盘旋了好久,可一直不敢落地。
“有,”
他坚定不移地回答,握紧了拳头。
陆贵平看了他好久,一直没有说话。
“关凯呢?”
宋卓文问。
“还在外面执行任务,再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怎么了?担心啊!平时你对他跟个亲哥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是兄弟。”
宋卓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