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

冬至之后，日子便如白驹过隙，对久居京城的高官贵人来说，每天都是赴不完的宴席、听不尽的戏，而豪门里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则纷纷参加雅集、诗会，忙得不亦乐乎，唯有叶卿怜不爱这些，更喜欢拥炉而坐，为太夫人和陶夫人做些针线。

叶府的四位小姐中，陶夫人嫡出的大小姐叶卿妍年方二十，气度行事端庄稳重，颇有乃母风范，素日待卿怜也最为亲厚。三小姐叶卿欣只比卿怜大数月，是叶老爷最宠爱的管姨娘所出，最是恃宠而骄，抓尖要强。五小姐叶卿欢不过十五岁，亦是庶出，母亲是姨娘崔氏，年龄虽小，却也是口舌尖快，不善相与之人。

与这样的长姐幼妹相处，叶卿怜自然是不得不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时怕抢了她们风头，一时又怕被她们算计了去，倒还不如在家陪着诸位太太闲坐来得自在。

纵使她再不情愿，今年除夕却有些事，是她无法退却的。叶老爷升为从四品侍讲学士，调任入京不久，若想这官职做得安稳，政绩要紧，军工要紧，京城之中，官员之间，年节之下的打点往来更是必不可少。

这往来交往都不仅仅是在诸位大人之间，官员的家眷往往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叶卿怜不过是跟着陶夫人出入几座宅邸，就听了满耳朵王家夫人帮忙自家老爷送金钗给许氏太太、尹氏夫人送和田玉双环给检察院御史只为给幼子脱罪的闲话，当真是无趣至极。

除夕当日，京中的贵族官吏之家却一改门庭若市的繁华热闹，白日里往往闭门不出，只阖家团聚，到了晚上五品以上有爵有位的官员贵人就要携家带眷，车马辚辚，前往皇城，经钦安河，过金水桥，进入内宫，参加御赐宫宴。

赴宴的官员一般穿着朝服，有诰命的女眷着宫装，其余内眷穿着则较随意，只是不能着明黄、正红、白色的衣裙，免得犯了皇族忌讳，酱紫、靛蓝、鸦青更受中老年官眷的喜爱，而少年人多穿色泽更浅的藕色、丁香色、松花绿的长袍。

叶卿怜既没有机会也不愿意在衣饰上诸多挑剔，当天晚上任由小枝为自己穿上了艾青色衣裙，外罩一件不起眼的松霜绿斗篷，一头青丝绾成单螺髻，发髻上坠着一支长姐所赠的碧玉短钗，并无其他首饰，。

“我们小姐哪怕不刻意装扮，也是艳压群芳，不知比哪些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美多少倍呢！”在一切准备停当后，小枝忍不住夸赞道。

“可是胡说！这话在院子里讲讲就算了，若是外人听了，又要图惹是非！”叶卿怜接过手捂，横了小枝一眼，后者便识趣地做个鬼脸不再说话了。

天空中，夜色正好，京城里，华灯初上，叶府女眷们所乘的车很快汇入了官眷们的车队，缓缓向着皇城前进。

叶卿怜和叶卿欢同坐一辆车，启窗而观，街市繁华，民情百态，尽入眼底，倒教两位久居深闺的小姐忘了平日的不睦，叶卿欢兴致甚好，甚至难得地称卿怜一句“四姐”，拉着她去看路旁的烟火表演。

对久居深闺、深入简出的高门贵女而言，那一瞬她们在路上的见闻，精彩程度远胜于当晚宫宴上的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大晟祖制，王侯公卿、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方可在除夕夜宴上深入正殿，与皇族对饮，此等无上荣宠自然与叶府诸人无缘，四五品官吏及其女眷均坐陪客席，与皇室贵族相距甚远，倒也乐得自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卿怜趁陶夫人与其他官眷相谈甚欢之际，悄悄对小枝使了个眼色，便独自一人逃席而去。

这种事她是早已做惯了的，万幸叶家女儿众多，陶夫人只顾向其他官眷介绍自己亲生女儿，再难顾及其他，至于另外两位小姐，她们本就不愿与卿怜为伍，当然也不会计较她一个人去了哪里。有小枝给她放风，更是万无一失，如有必要，自然会把她的去向解释得天衣无缝、妥妥帖帖。

夜宴的甜品是一道梅花蜜酿燕窝，碗中加入梅花花瓣做点缀，竟是民间难得一见的绿梅，叶卿怜拨弄花瓣，只觉得雅致可爱，少不得多喝了一些，只是她原本就不胜酒力，饮完只觉得有隐隐醉意，走动起来双腿绵软，也不知走了多远，只闻到前方飘来一阵幽香，抬头一看居然是一片梅林。

门口的月亮门悬上有一匾，上书香雪二字，两侧还挂着对联，道是：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叶卿怜读罢，不由得在心中先赞了一句“好诗”，只觉得读完口噙沁香，遐思无限。仔细看看，那匾额质地浑然不似寻常，到像是用梅树树干雕琢而成，虽不平整，却别有一番雅致。

她不由自主缓步而入，园中的绿梅数不胜数，纷纷怒放吐蕊，有风吹过，撩起重重花瓣，泛起阵阵甜香，当真是美不胜收。叶卿怜且赏且行，不知不觉已行入梅林深处，在花叶簇拥间，竟发现不知是谁这般有兴致，竟在此处扎起一架秋千，那秋千虽看起来年久，却尚数结实，两侧绳索上还引了几道树藤缠绕，卿怜见左右无人，玩心大盛，便身手拂去秋千架上的积雪，缓缓荡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疾风带了寒意，但也夹杂着更多的梅香扑面而来，荡得快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