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堂
紧接着徐娘继续说道:“那时接连几月未曾下雨。旱即大甚,涤涤山川。
河里的水都要蒸干了,百姓们靠着井里仅存的水勉强维持生活所需,根本没有多余的水去灌溉粮食。
等到冬季时,百姓们没有囤到足够的粮食,就闹了饥荒。芸溪镇还相对较好,地处偏僻,镇子上人口相对较少,死的人也没有其他大镇多…
上京的官员听闻此事一片哗然,因为朝廷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财力去赈灾。
前几年,多地水灾频发,朝廷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在频发水灾之地修了多座防洪的堤坝。
再加上皇宫...里的那位,向来生活奢靡,宫里每年的吃穿用度也是极大一笔支出,不仅如此,这几年还接连新修了许多座宫殿。
以上种种导致国库亏空,皇帝当时也是愁得去庙里多次祈雨。
在皇帝头疼的时候,听说是那首辅凌余大人提出了一个法子叫做常平新法。
意思就是朝廷当年先向富商借粮食,然后分发给百姓;到了明年,朝廷向百姓征收一定的息,先偿还向富商借来的粮食,多余的息还能填补国库亏空。
皇帝一琢磨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眼下地方的水灾防治效果显著提升。
如果来年不闹旱灾,百姓的收成估计是足以还上,多余的息还能充盈亏空的国库,两全其美。
皇帝对此十分高兴,为了确保常平新法能顺利推行,甚至特地命令钦天监观天像。
几日后,钦天监上折给皇帝说明年风调雨顺,是个祥瑞之年。
皇帝兴奋得一拍大腿就应允了首辅凌余在海西、曲江一带推行常平新法的提议。
“徐娘,这听起来倒也像是个不错的法子,难道是今年收成不好才导致这般局面的吗?”陆昭瑾百思不得其解。
“非也,问题就出在一定的息上。”徐娘忧愁的眼眸凝望着陆昭瑾,她也出生自农民,自然知晓粮食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陆昭瑾恍然大悟,假若建元帝定下百姓借粮食的利息是二十息,但由于农民大多大字不识,不通国策,传到地方官员口中时,往往就变成了五十息、四十息不等。
而比字面上多出来的部分,应当都进入了提出办法的那位手里。
况且当今朝政上首辅凌余党派的爪牙无数,许多清廉的官员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去逼迫百姓,强行征息,这使常平新法的实施逐渐与初衷背离。
“那些官兵收不到银子就又杀又抢,逼得无数百姓卖掉妻女,家破人亡。
姑娘,我本无意告诉你这些事,毕竟芸溪镇上的飞雪堂的油水本来就不多,主子、姑娘和公子又都是心善的人,时常帮助大家...
但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求一求姑娘,可否伸出援手帮帮镇上那些交不出银子的百姓,之前许多交不出银子的农户,已经家破人亡了,又或者是一家老小...都没了。”
徐娘说着说着不免哽咽,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微弱。
陆昭瑾深受触动,行医之人,共情能力总是较常人强些。
她往往能从病患的身上看到无力的自己亦或者是世道深处的炎凉,所以越长大她反而越害怕下山义诊,她并不是不想下山,她从前也是盼着抢着下山的。
然而,飞雪谷的大夫武功再如何高强,医术再如何高明,也都不过只是徒有,医者治身难治心。
她们并没有真正的权力能帮助这些百姓,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她们也无法改变。
在如今官僚相护、民声哀叹的万晋里,倍受压迫的百姓不过是建元帝书房挂着的画中那些凋零衰败、没有生气的花骨朵。
儿时她尚且还能在心中勾勒一幅美好景象,认为世间应该是没有真正的疾苦的。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领悟到,人活着世上,总是避免不了遭受疾苦的。
她不也是自幼就失去双亲,孤身流落街头,幸好遇到了好心的师父,收留并抚养自己平安长大。
尽管她拥有精湛的医术和卓绝的武功,但在这个世上,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罢了。
师父说过,作为飞雪谷人,最不该有的就是仁心。因为在她们这种人身上,集聚了高明的医术和精绝的武功。
只要远离朝堂的是非纷争,隐居于市井之间,就能一辈子都无拘无束,成为世间最自由的存在。
所以她们最不该有的就是仁心,一颗会被无数人牵绊住的善心。
然而,当陆昭瑾看到眼前的身影时,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这可是自幼庇护自己长大的徐娘,芸溪镇也算是自己的家乡...
在这一刻,她内心无比挣扎,但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徐娘,我们能帮,但是我们要悄悄的帮,不可被有心之人盯上。”
徐娘听闻喜出望外,双目泛起了水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陆昭瑾眨了眨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