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昏晓
“嘀嗒——”
灰蒙蒙的天幕里岔出一块檐角,水珠一颗颗往下砸。
像谁的眼泪。
禾襄转开目光,忍着剧痛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那些宫女服侍她梳洗妆扮。
原来只需要一晚上,她就不用再去洗那些衣服了。
她成为了“夫人”。
没名没份,但人人都道她那晚的样子,像极了已故的紫轻侯夫人。
那条湖蓝色的、闪烁到耀眼的裙子。
可惜寸寸成灰。
她也终于明白了陈安——或者说是段锦的意思。
他们需要一个内应,一个不同于阿玉的内应。
阿玉也是他们的人,可她只负责递消息。
“他们要什么?”禾襄望着满眼歉疚的阿玉问道。
她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晚被抽走了。
她也一瞬间懂得了阿娘的话。
“阿禾啊,这世上的人,都是带着面具的鬼。”
她原本是不信的。
“至少阿锦哥哥就不是,阿娘一定是骗我的。”
禾襄扯了扯嘴角,多么可笑的自己。
阿玉垂眸,低声道:“玉玺。”
她仿佛在说一双筷子那么简单。
禾襄没有接话,执拗地问她:“他说让我在京城等他。”
阿玉知道她指的是谁。
“前线战事胶着,殿下一旦脱困,定会往京城赶,姑娘且宽心。”
她说完匆匆离去,逃跑一般,溅起一路水花。
“是吗,”禾襄喃喃道,“他要的是,我这样等他吗。”
七禽峡,南军大营。
“放肆!”段锦眸中怒火难掩,一把揪住薛易的领子,几乎是吼道,“谁让你安排陈安这么做的?谁给你的胆子!”
薛易一脸平静,完全不在意狼狈的行容:“属下是为殿下着想。殿下在和亲公主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心思了,这样对大局不利。”
段锦揪着他领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沾满血腥,一身杀孽,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可阿禾,阿禾!阿禾是他心里唯一没被黑暗吞噬的地方,如今却因为薛易的一个吩咐,染上了更为可怕的血色。
“好,好,你好得很,薛易。”段锦摔落在椅子上,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
他不敢去想阿禾的脸。
那双净若昆仑玉,天山湖的眸子,仿佛就在眼前。里面盛满的悲伤就快要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
她当时该有多么绝望。
她一心等着的阿锦哥哥,却是置她于绝境的罪魁祸首。
段锦,你该死。
薛易并不理会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缓缓整理好衣襟,拜道:“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七禽峡之战须速战速决,早日班师回朝才是正事。”
尽管段锦此刻对眼前之人的厌恶到了极点,他也不得不承认,薛易说的对。
段锦掀起眼皮,对他嘲讽一笑:“薛易,你知道你哪里最讨厌吗?”
薛易仍是没有表情:“请殿下明示。”
段锦深吸一口气:“你永远可以用最让人恶心的办法,做最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