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恶

金乌跃彩云，览尽白衣苍狗。

是个好天气——对北军来说尤其如此。

斥候匆匆奔至一人马下，道：“禀将军，前方五里就是落云山，此山地势陡峭，不易强攻。东边原本有路可行，但前几日大雨导致山体塌陷，无法行进。西南方向有一小道可绕行，只是……”

秦竞不耐道：“只是什么？”

那斥候看了看他脸色，硬着头皮道：“只是那小道极其狭窄，若是取道此处，风险极大。”

秦竞鞭子一挥，打马向前奔了几步，斥候躲闪不及被撞翻在地。

秦竞丝毫不在意。他停在山坡上，望着近在咫尺的沉默的巨人。山峰耸立，直触云端，故名‘落云’。这样的高度在南方的山中极其少见。而落云山背对他们的一侧是断崖，想直接越过去根本不可能。听斥候的探报，大雨导致山体坍塌，道路被阻，似乎只有西南小道可走。

秦竞笑了起来。

看来南梁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去路。那小道想必是通往七禽峡的。

传说古时有仙人相斗，将此地隔出一道口子，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后仙人为弥补此地凡人，遂将羔、豚、犊、麝、猿、雉、雁七禽置于其间，又播春种、生青草，桃树若干，数年后遂有人烟，此地也因名七禽峡。

青黛色的山显得神秘莫测。秦竞又看了眼自己所带领的大军，甲光金鳞，声势滔天。他想起二十天前周帝的口谕——“公主一死，即刻渡河”——眼里泛出不屑，南梁那边早已有人将布防图献出，这点埋伏根本构不成威胁。

他转身道：“南梁杀我公主，辱我将士，还妄图霸我河山，此仇大丈夫不可不报！诸位，同我一道，踏平南梁！”

“踏平南梁！踏平南梁！”豪壮之誓在山前久久回响。

“痴心妄想，”南军大营主帐中，李玉接到揍报嗤笑一声，目色凶狠道，“区区十万人也敢口吐狂言？传我命令，全军拔营备战，半个时辰后出发！这七禽峡我让他秦竞有去无回！”

秋风又起。

禾襄将袖子又卷了一圈往里塞紧，缩着脖子把茶点端出御膳房。

南方与北方是很不一样的。

去勤政殿的路上飘着桂花香，路两旁的红叶和绿叶——她都叫不出名字，姑且这么念吧——大片大片的，像宫里颜画师的笔沾了空气中的水汽，轻轻一点，而后侧笔铺染上去。有禁不住着色的，风一吹便落在了沟渠里，顺着流水飘啊飘。水沾了落叶的颜色，一路漾起红色或绿色的涟漪。

她并没有把北周的皇宫当作家，自然就没有远离“家乡”的愁索。可潮湿又深入骨髓的寒凉总让她有些不适，于是偶尔会惦念几分北周的秋天。

灵鹿渠的终点便是勤政殿。

桂花香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弄弄的药味。南梁的皇帝病了很久了，只有那个紫轻侯常常去见他，其余时候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禾襄害怕紫轻侯。不仅因为这是她名义上要嫁的人，更因为他的眼睛。

“给我吧。”廊下候着的大太监对她伸手，接过木盘时在她手上摸了一把。

禾襄浑身汗毛倒竖，逃也似的跑回了住处。那大太监嗤笑一声，转头对着门扣了几下，小心翼翼地说了什么，只见朱漆大门轻轻开了道缝隙，里面伸出一只状如鹰爪的手，将托盘稳稳抓了进去。

第六次了。

她打了井水拼命洗拼命洗，一桶不够又打一桶。

“小莲！”同住的宫女阿玉刚巧回来，见状一惊，忙奔来把她手攥住：“没事了......没事了......再洗手就破皮了！”

小莲是陈安给她准备的名字，让她千万不要透露自己身份。

禾襄抬头，双眼惊惧中带着茫然。她身体不住地颤抖，又一阵风吹过，她脚下一滑，直直往地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