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执手
“阿锦哥哥,月亮好圆啊!”
“阿锦哥哥,这朵花送给你!”
“阿锦哥哥,今天你来晚了呀。”
“阿锦哥哥,明天你还来吗?”
“阿锦哥哥……阿锦哥哥……”
丛生的杂草,斑驳的红墙,幽静的靛蓝色湖水,似乎是明晃晃的太阳,又好像清冷冷的月光,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似有若无的呼喊由远及近,段锦猛地从梦中惊醒,胸膛剧烈起伏。
他双目下意识在树丛间搜寻着,很快便停住了。
纤细的背影靠在前方树下,似乎是在看月亮。
或许是听见他身下枯树枝的声响,禾襄转过头来。
月光下,他看见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血痕,而那莹白面庞的主人却笑得眯了眼。
她说:“阿锦哥哥,月亮好圆啊!”
段锦的心被一只大手扼住,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阿禾的脸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浮现在当年月下的小舟之上。
湖水漾起波纹,一圈圈荡开,如少年心事,隐秘而羞怯。
他今日救下禾襄时,几乎要被她身上的骨头硌痛。宫里那些体态丰盈的女人搔首弄姿已是司空见惯,可他没想到禾襄竟瘦成这样。
若是当年,他将她带来南梁……不,不能带她来,至少在北周她能好好活着。
可她现在北周的公主,周帝的阴谋她是否知情?年少相扶,如今是否可以再次相托?
段锦对她招招手,轻轻道:“阿禾,过来。”
他没力气过去了。
段珩尽管因贪念太过被他算计,但其毕竟不是什么软柿子,七八人合力才终将他擒获。
禾襄望了望周围。虎贲军都是南梁人,且因追她之故多有受伤,所以对她皆怒目而视。她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在他身边找了个空地坐下。
她觑着他小声道:“阿锦哥哥,你……你伤口还流血吗?”
段锦和段珩交手时不慎被后者砍伤左臂,口子有五寸长,当时喷溅的鲜血把禾襄吓了一跳。
“不碍事。”段锦靠着树道。
其实挺疼的。没有任何的药物,只能简单扯了里衣包扎,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愈是夜深愈是明显。
但和禾襄说话的时候,这疼痛总算能轻上几分。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
少女的眼眸如当年一般明澈,如两泓清泉流过心底,温温凉凉,涤荡铅华。
他松了口气。
还好,她还是他的阿禾。这一次,他终于能够救她。
段锦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他望着明晃晃的月亮,眼睛被刺得生疼,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
“阿禾,阿禾……是我……是我没能……”没能什么,他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禾襄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阿锦哥哥,我是不是很讨厌?”
段锦愣了:“阿禾?”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北周的皇帝把我送来南梁,想让我死在路上,可我偏偏活到了现在;如果我没有来南梁,你就不会为了救我和别人打起来,也不会受伤了。”
“这样看,我确实还挺讨厌的。”她总结道。
段锦鼻尖有点泛酸,抚着她的发丝道:“周帝心胸狭隘,不单是对你,所有人于他不过是权欲的工具而已。至于我,”他顿了顿,把她脑袋捞起来,让她对上自己的目光,“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擒住段珩也有我自己的考量,你不必放在心上,怪罪于自己。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因为……我不希望你出事。”
禾襄似懂非懂,她只觉得阿锦哥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那你会出事吗?”她眨巴着眼睛问。
段锦想她的眼睛可真好看,如果再也看不见了,应该是件很遗憾的事吧。
“我会活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