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计
圆月当空,山风吹得段秀的声音虚无缥缈。
“别来无恙,三弟。”他对段珩使了个眼色,后者不知何时走到了禾襄身边,一把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段锦。
段珩道:“三殿下,瞧瞧这是谁?”
段锦手中缰绳捏的死死的,不动声色道:“天色太暗了,臣弟倒分辨不清。”
段秀见他装傻,便索性挑明了道:“这可是未来的紫轻侯夫人,珩老弟可是要称一声母亲的。三弟是不是还不知道是谁?那大哥来提醒提醒你,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被囚北周皇宫时的三两趣事?”
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这话无异是极大的羞辱。段锦内心冷笑,他这个大哥还真是没什么长进,总喜欢在细枝末节上给他添堵。
“都是些陈年往事,臣弟倒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依稀记得那么几个年纪相仿的玩伴。”段锦看不见禾襄的表情,只见那姑娘一直垂着头,也不知他话里的真假她听了几分。他将目光移回段秀身上,话锋一转道:“倒是大哥此举不妥,既是北周来我朝和亲的公主,难道不应礼遇相加?好歹也是金枝玉叶,捆着怕是不太好。”
段秀见他一直打太极冷笑一声,“金枝玉叶?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小杂种罢了,三弟倒是怜香惜玉。不过可惜……”他啧啧几声,不怀好意地凑在禾襄道:“还算是个小美人儿,只是过了今晚,便要香消玉殒了。”
禾襄拼命朝另一边缩着脖子,想要避开这股讨人厌的气息,面上皱成一团,只有眼睛自始至终没变过方向。此番举动惹得段秀眉头倒竖,揪着她的衣领往前一带,将她的面容暴露在火光里。
段秀阴测测道:“段锦,这和亲公主死在了你管辖的淮阳郡,你猜周帝会有什么反应?”
胜券在握一般,连声粉饰太平的“三弟”竟也不叫了。
段锦心里一沉。段秀的神情不似作假,禾襄若真的死在这里,他怕是一辈子心中难安。
他这个大哥是个狠角色,边上的段珩也不是省油的灯。
原本此前两国交战时,南梁在兵力上胜过北周,打下去胜算至少有七成。可大军抵达管涔后,他大哥突然连夜进宫面圣,也不知如何舌灿莲花,第二日梁帝便下令按兵不动,只陈兵于汾河两岸,并向北周提出了联姻,人选竟然是段珩之父紫轻侯。
段锦当时便怀疑其中有猫腻,但段珩此人乖觉,抓不到任何明面上的把柄,这让他心里始终嵌了一根刺。
今日段秀的话让他一下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段锦目光扫过段珩,后者站在段秀身后,半张脸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的嘴角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又想拼命抑制住不让人发现,让他的面部看起来有些扭曲。
“小侯爷。”段珩冷不丁被段锦叫了名,就像偷偷数钱的守财奴被发现了一般,身子突然僵了一下,迅速调整了表情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段珩拱手笑道:“三殿下。”
面子倒是做的足。
段锦扫过密林中偶尔一闪而过的寒光,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面上道,“听闻老侯爷最近身体抱恙,小侯爷怎的不在府中侍候,反倒来我这淮阳郊游?”
段珩早便做足了准备,不急不慢道:“大夫开的药方中有一味药,只有这淮阳才有,臣便得了家父准许,来淮阳采药。”
段锦心里冷笑,这理由冠冕堂皇,你紫轻侯府那么多人,需要你一个小侯爷亲自前来?偏这借口明面上挑不出错,反倒衬得他是个孝子。
“不知是否采得?可不要耽搁了老侯爷的病情。”
“这药正在此山中,不日便可采了来,劳三殿下费心,臣在此替家父谢过。”
段锦正待下马上前寻机将禾襄救下,身后忽有一人快马而来,在他身侧停下,对他道:“殿下,薛大人有消息,圣上一个时辰前急召整个太医院,乾坤殿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段锦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看向段秀,后者目中满是不耐和嗜血的兴奋,时不时对禾襄露出志在必得表情;然而压下恶心目光扫过段珩,那人眼中隐隐露出按压不住的得色让段锦着实一惊。
电光石火间,他联想之前的猜测,难不成紫轻侯根本没病!段珩也不是来采什么药,他们父子二人为了让段秀和自己鹬蚌相争,不惜将戏做到北周,而禾襄就是这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和亲公主若死在淮阳,首当其冲便是让南梁北周本就紧张的关系变得一触即发;二来他作为淮州刺史必将受到责难,在此节骨眼上出了此事,对他在夺位之争中极其不利;三来段秀素来残忍嗜杀,段珩若是将禾襄的死推给段秀,圣怒必然雷霆,段珩再从中转圜斡旋,皇上在病危之际难免下达什么出人意料的旨意。
一箭三雕。
段锦心下发凉,果然这个段珩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
但南梁军队多为府兵,数量远不够他造反,除非……
段锦缓缓望向禾襄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