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汪山打左右一扫,自有两名健壮的仆妇上前,将那名作势要往里闯的泼辣妇人挟起。
众目睽睽之下,他踱至那妇人身前,睇着她惊惧交加的面,语声愈渐沉缓:
“这便是将军的意思。”
一时阖院皆惊。
那妇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下意识便要挣上一挣,却被那两名仆妇按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
她对上汪山全无玩笑之意的眼,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而后回首扫了一圈那几名要一同被撵出府去的仆役,见他们眼神躲闪,冷哼上一声埋下首去。
再抬起头时,全然换了一幅做派。
那妇人折下身段,哀道:
“亡夫去得早,全凭将军慈心,才有我们孤儿寡母一口饭吃。”
“这满院里谁不知我婆母偏心、叔伯蛮横,一心只盯着我亡夫那点抚恤银子,没脸没皮地扒在我们身上吸血。”
“眼下有将军庇佑,他们尚不敢做得太过火。倘若被撵出府去,岂不是要教他们生吞活剥了去。”
“这是要…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去!”
见周围人面露不忍,那妇人趁热打铁,继续道:
“我自知糊涂,但我儿何辜!”
“他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他阿爹,好容易盼回来了,却是一尺白布,甚至连一句尸首都不见…”
“我匣子里…匣子里还有点儿银子,求您…求大家伙儿,在将军跟前为我娘俩儿说说情罢。”
“我怎么样都行,但我夫膝下只有我儿这么一个独苗苗啊!”
“我给您…给大家伙儿磕头…对…磕头”
汪山垂眼看她这一番情景俱佳的唱念做打,单在那一句“糊涂”之时牵动唇角,眸色愈发幽深。
“将军待你等恩重如山,可你等呢,偷奸耍滑、玩忽职守。将军、我,原先总念着你等不易,却不想将你等的胆子纵得愈发大了,竟还敢篡改起账本中饱私囊来。”
他不许那妇人叩下首去,慢顾上周遭一圈,
“难不成所谓的感恩戴德,竟全数停留在嘴皮子上不曾?”
汪山让仆妇拿来布帛堵上她的嘴,不再看那妇人:“你若安生些,我倒还能给你些体面。否则,若是惊扰了主子,这后果…你可要想明白了。”
那妇人似有千般话要讲,却因口中布帛吐不出半个字。她的目光死死地追在汪山身上,自眸里射出一脉怨毒来。
不知怎的,忽然自院外跑进了一个孩童。
那孩童约莫八九岁,一身标准仆役打扮,衣着简朴却干净利落,此时满脸惶畏。他跑至那妇人身侧,单望上一眼便朝汪山砰砰磕起头来,语声甚哀:
“我娘…我娘她一时糊涂…求求将军发发善心…求求汪总管发发善心…”
那孩童不敢收力半分,没一会儿,那白净的额上便开始红肿。
“小阿清啊,”汪山望向他,颇有些慨然,“人可以一时糊涂,但不能时时糊涂。”
孩童阿清磕头动作一停,“是,奴深谢将军恩德,深谢汪总管教诲。”
“做下这等错事,我们也再没脸呆在侯府里了,待会儿便和我娘去收拾了衣衫。”
他最后转向那妇人:“娘,我们回家。”
那妇人起初挣扎得厉害,那两名仆妇都将将按她不住。而在闻见阿清这句话后,却蓦地瘫软下来,自眸中泣出两行泪来。
汪山眼风一扫,那两名仆妇便听命放开钳制,却仍立于两侧,以防她有所异动。
在众人注视下,那妇人踉跄着将阿清揽在怀里,而后拉着他,向主院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回首。
众仆役皆屏气敛声,不算空旷的院内回荡着沉闷的叩首声。
待三回叩罢,那妇人欲起身向外行去,却被阿清扯了扯衣袖。她的脚步一滞,数息后转身向汪山端行一礼,扯了阿清出院去。
时有料峭春风吹过,几片枯叶飘摇着从树梢落下,坠进尚且松软的土壤里。
那妇人一走,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些个要被一同撵出府去的仆役来。
此刻的他们远不见先前的那股嚣张气焰,安安分分地朝主院磕了三回头,彼此扶着,灰溜溜地出了院去。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是,他们今儿个既踏出了这院门,他日便再无可能再次迈过侯府的门槛了。
望着稀落不少的庭院,院内几乎人人自危。是以后头汪山挨个定罚时,近乎所有人都闷声不响,不敢有半点异议。
当真是好一番杀鸡儆猴。
在四起的杖声中,汪山整了整衣衫,自往屋内去拜程令仪。
而这一时,卫观南已然不在屋内,而是当真回书房忙起公务来。见他入内,程令仪搁下手中茶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明明他拜下的位置离程令仪尚有一定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