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片花瓣
古老的卡文迪许家族迎来了新生的婴儿。
“是个白净的少爷。”女仆抱起男婴。
老卡文迪许拄着手杖笑道:“就叫劳伦斯·卡文迪许吧。”
彼时,战争刚刚落下帷幕,德国将要在巴黎签下停战协议。
“这将是一个新的时代。”老卡文迪许笃定地说,“他是新时代的信使。”
卡文迪许少爷长得很快,比一般的婴孩成长得更为迅速。
初时,人们为了奉承老卡文迪许,总是夸赞他是个健康的孩子。
“真是个健康又漂亮的孩子。”带着斜斜礼帽的女士在老卡文迪许先生举办的宴会上夸赞道。
此时,不过才五岁的卡文迪许少爷已经长成了十三四岁般的大小,乖巧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酒杯清脆的碰撞声,默默地观察着酒杯里葡萄汁倒下那一刻透明的玻璃酒杯里荡漾起的圈圈涟漪,以及溅出一两滴宛如红宝石一般的液体。
老卡文迪许在高谈阔论的间隙看向那个面色苍白、总是沉默不语的孩子,不免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这场宴会,古老的卡文迪许家族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他绝不能让狡猾的记者们抓住丝毫谈资。
在轰轰烈烈的美国梦的开端,卡文迪许家族抓住了一星的火苗,迅速站上了帷幕的中央。
“一定是因为这个孩子的降临,他是上帝带来的好运。”老卡文迪许曾经自豪地说。
黄金、宝石、钞票,像是源源不断的活水,注入这个古朴又庞大的城堡,而这个家族想要的绝不仅仅是这些:是永不停歇的传承、是盛大的引领时代的旗帜。
韦耶豪瑟小姐这时仅仅十四岁,这场宴会是她来到美国后参加的第一个宴会。
她从欧洲搭乘一艘驶向美国梦的航船来到的这里,那时,她还不是韦耶豪瑟小姐。
母亲告诉她,这时时代给出的际遇,从这一刻开始你将成为光荣的美国人。
所以母亲背弃了传闻中的神秘学家族,来到美利坚,嫁给了韦耶豪瑟先生。
韦耶豪瑟小姐喜欢林木,她爱每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她爱从层层叠叠的林叶中挣开一丝缝隙的每一缕阳光,还爱孕养每一根树木枝叶的柔软土地。
但她也爱她的母亲。
所以她搭上了远渡重洋的船只,在辽阔得没有边界、清澈得看不见一点绿色的海洋上翻涌数日,直至来到这里。
“听闻卡文迪许少爷的钢琴弹奏地极好。”有好事的宾客谄媚道。
叽叽喳喳的宴会厅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
透过擦得清澈透明的窗户,能窥得外面阴云密布的世界。
老卡文迪许听到这话故作深沉道:“只是孩童的玩闹罢。”
卡文迪许少爷的钢琴师从欧洲举世闻名的钢琴家。
虽年仅两岁,但少爷的智力与身形在同龄的孩童里就像一个异类,那位钢琴家曾公开地惊叹:未曾见过如此天赋异禀的天才,这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稀世珍宝。
于是人人都知道了日益辉煌的卡文迪许家族中诞生了一位天才。
卡文迪许少爷乖巧地起身,向宾客们屈膝行了个绅士礼,然后走到了钢琴前。
他深色的燕尾服在身后轻轻摇晃,修长的腿踏着光滑崭新的靴子,在宴厅里阔步的模样就像是雨中漫步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老卡文迪许对此很是自豪。
轻轻推开沉重的琴盖,卡文迪许少爷坐了下来。
钢琴的位置和敞亮的落地窗离得很近,从修剪精致的花园里也是能够一眼看见这台来自史密森尼博物馆的斯坦威钢琴,这是一台镀了黄金的钢琴,琴盖上是十位缪斯女神,象征着美国的鹰隼雕刻在琴腿上。
这样的摆设也不知是方便了谁的虚荣。
宾客们正安静地等待着卡文迪许少爷的演奏。
音符一个个轻巧地落地。
窗外的雨滴也随着节奏,如精灵般,自天穹落入花叶的臂弯。
“是肖邦的《前奏曲:Op.28》。”有宾客低呼出声。
“真是美妙。”赞美声不绝于耳。
老卡文迪许享受着这些赞美。
但他依然不够满意。
因为这支曲子不如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来得大声和激昂,不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样振奋精神,不如《冬风练习曲》一样轰轰烈烈到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难以忘怀。
而韦耶豪瑟小姐在做什么呢?
她正坐在宴厅的一角,从这个角度看,卡文迪许少爷、卡文迪许少爷的钢琴和窗外沉重阴郁的天空,以及一滴滴下落的雨滴,相得益彰。
她默默地想:我们在他眼中大概像是湖边叽叽喳喳的人群,就像前不久刚看过的那幅《Piano Keys Lake》。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