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卖权
丝织坊下了第一场雪。
雪片如碎玉从天空漫洒而下,棕红色的地面覆雪,像蛋糕胚涂饰薄薄的奶油。
薛三娘用木棍戳了戳炭火盆边炙烤的白甘薯,薯香四溢,是能够使五脏六腑熨帖的气味。甘薯是好东西,烤着吃能填饱肚子,哪怕有吃不了的,也能煮进杂粮粥里作为好几天的伙食。
现在薛四郎跟薛五郎小哥俩,穿着大嫂手制的加厚版棉衣,脸热得红扑扑的。
薛二娘子同样裹得像头小熊,炭火太旺,两个弟弟太小,她严厉呵斥道:“老四老五,不准跑,就坐在那里等吃!”
二娘的威信仅次于大嫂,四郎五郎莫敢不从,当即停止追逐嬉闹,坐在火盆边的矮凳,乖乖等待家长投喂。
如今是午食时间,云姒华刚出机房,距离她给崇雅绸缎庄供货已有半月,新的双色锦已成,也不知原来那匹锦卖出了没?
云姒华捧着甘薯慢慢地品着,眼珠环顾:上次她把云锦换成棉花,全家人都暖暖和和,这次要再能卖出去云锦,家里还是得添置不少东西才行……
至少再加宽些床?有点挤。
粉刷一下房子?换个暖色调的墙壁,这颜色冬天看着有点冷。
入冬了,给自己跟小姑子们准备些护肤脂膏,还有梳妆镜?
这样想想她要买的东西可太多了。
呯!呯呯!
几声短促的敲门声从丝织坊外面传来,屋里炭火烤炉旁边,大的小的都是一惊。冬日的落雪使这敲门声更加清楚,似是唯恐屋里人听不见,门板处又响起几下砰砰声。
“云娘子,云娘子啊——”
“云娘子,云姊姊,是我啊,街面求你给吃食的那个!姊姊还给我找活计了呢!”
那小乞丐!
云姒华眼眸一亮,这都已经半个月了,在家钻到机房赶工,她都忘了当初推棉花回家时,路遇几名印象极好的小童,为首的乞儿尤其客气。好像是叫做小冬月来着。
云姒华忙道:“把人迎进来。”
薛二娘子蹦蹦跳跳把门闩打开。
为首的乞儿刚进门,见到云姒华,一个大礼拜下去:“冬月拜谢云姊姊。姊姊活命之恩,我等难以为报,这大冬天不好找活干,还好姊姊给我们找了差事,崇雅的老掌柜最近赚到钱,不仅给够大伙儿吃食,还给我们发铜板了呢!”
说着身后三三两两的乞儿也跟着拜:“多谢姊姊!”“多谢姊姊……”
这人多就容易聚人气,丝织坊热闹得不行,炭火把屋里人都烘得脸蛋红扑扑的。
薛三娘子有点带怯地跟几名乞儿招呼:“刚烤好的白甘薯,可甜呢,像栗子似的,你们也吃点吧。”说着就要把白甘薯往乞儿手里递。
冬月连忙推拒道:“不了不了,姊姊,我们都是今天吃过干粮来的,是冯掌柜有邀约,差遣我等来丝织坊请您跟家人,晚饭到福满堂一叙。”
“冯掌柜的让我们办差事时,人已经快到福满堂啦,姐姐也请快点儿动身吧。”
福满堂是永安县唯一能称作宴客酒楼的地方。酒楼远看甚有气派,两面望旗高高挑起,入夜后在外头都能听见宾客喧哗,灯火暖光照在白雪之上磷光闪闪,远远能闻见菜香酒气。
霓裳厅位于二楼。
云姒华带着孩子们进屋,木门打开,大木桌早已摆好荤素搭配的一整桌席面。招牌大菜果木烧鸭,片好了摆盘成个饱满的牡丹花型,盘周围小碟盛放着香葱、胡瓜、萝卜等菜码,甜酱油亮,面饼薄如蝉翼。
“贵客五位入席喽~~~”
这一声嘹亮的招呼,云姒华带着孩子们连忙见礼。
屋里冯掌柜下首站着马九,上首则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眼弯弯,浑身透着光艳,容貌可称秀丽风流,但就是让人看起来觉得他万事不操心,单纯得似乎一眼就能够望到底。
说句大白话,此人就差把“地主家的傻儿子”明着写成字刻上脸了。
云姒华瞧着,心念微动,当然分析出来了他是谁,客客气气打招呼:“原是绸缎庄的东家,失敬失敬。”
“在下唐崇雅。”小东家礼数周全地起身自报家门,“承蒙姐姐叫我声东家,但我其实就是这绸缎庄里最无用的,全凭冯掌柜跟伙计们捧着。姐姐不要站着,这些个弟弟妹妹也都坐下吧,咱们都别干看啦,赶紧先尝尝鲜,烤鸭只能趁热入口,凉了油腻腥气。吃卷饼要裹上这葱丝,福满堂葱丝不同于别家,都是用雕工刀镂过花纹的……”
小东家人虽不大,可是还没说几句话,就抖搂出来了他满肚子的精致活法。并且经他这么一暖场,大伙像是都入了火锅的食材,咕嘟咕嘟莫名融为了一体。
冯掌柜轻咳嗽了声:“咳。”
得到冯掌柜这声指示,唐崇雅起身,赶紧放下筷子,似乎终于想起来正事,对云姒华深施一礼,努力摆出正经脸,回忆临来宴客前掌柜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