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天光破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厚云中穿透直下，打在顾筝脸上。

她睁开眼，看见眼前的景象，蓦地愣了。眼前是绵延的苍澜山，还有环在苍澜山脚下壮阔的五溪湖泊。

顾筝对这个场景很熟悉，但是从来没从这个高度看过。

她扭过头，看见被吊在不远处的两个男子，突然就明白了，他们三人被南疆蛮人吊在了邑城的城墙上。

顾筝嘴唇青乌，又扭过头看着前方，在和煦的晨光中，眼前的山河壮阔秀美，层云交迭，被晨光染映成绯红的朝霞……不过此刻的她，就算置身九天宫阙，也无力欣赏了。

余休走到城墙边沿，眺望远处山川，这熟悉的场景换了一番心境再看，竟连景色的滋味都变了。

他在耐心等着，等成锋现身，等待一场滔天巨浪的序幕。

金木枭走到他边上，近观苍澜山，他在南疆寨子里时，曾经有过很多次爬到最高的那棵乔木上，站在树杈上远望落日余晖下的苍澜山，那个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站在那个城墙上，将这座山脉尽收眼底。

南疆老首领只知道抢掠：粮没了，抢；羊没了，抢；女人没了，抢！

老首领也知道大雍老皇帝的底线，所以再怎么抢也断不会带走大雍地界的一块沙石。

但是金木枭和他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反骨者，他不明白为什么大雍能占据肥沃广袤的土地，而他们整个部族却只能被挤压到贫瘠的地方过着有今朝没来日的生活。

金木枭天生强壮，武力极高，从小别人练一个时辰的剑就站不稳脚，而他能练五个时辰，直到胳膊再也抬不起来，双手被磨得满掌血泡。

十几年的练剑生涯，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所有。但是他还欠缺一个军师，南疆寨子里没有合适的人选，绝大多数都是鼠目寸光，只把目光放在粮食牛羊和女人上，他需要一个有经纬之才，能匹配他雄心壮志的军师。

就在他满心焦虑之时，余休出现了。

余休是自动找上门的，金木枭至今记得两年前余休第一次找到自己时，在众人的刀尖剑刃中拾阶而上，满面冷傲，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见金木枭时只问了一句。

“盗物者贼，盗国者君，首领意欲何为？”

金木枭当即就明白，他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金木枭收回渺远的思绪，对余休说道：“你估计成锋会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

余休讥诮地看着苍澜山，哼道：“他的眼早就被酒浸瞎了，要是他能识破，就不会让我们有破城而入的机会!”

金木枭不言，如果是初识余休，那他会觉得这人恨他的旧主，恨他懦弱无能，恨自己明珠暗投。但认识余休两载有余，他明白，这人一生都不会和他的旧主分剥干净。

扶持他、杀他、皆是为了他。

二人两相无言，站立在城墙上，等待着他们期盼的人出现。

……

三日后，一只利箭尖啸掠空，箭尖带火，霎时穿透城墙上南疆蛮族的黑蛇旗。

随即战鼓擂动，万千马蹄声响彻大地，成徽、成植和顾筝皆睁大眼看着前方，只见一支全身黑甲的铁骑呼啸而来，城墙上的弓箭手即刻做好了反击准备，一时间箭如雨下，纷纷射向汹涌而来的黑甲铁骑。

邑城之中，余休和金木枭听见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即刻翻身上马，扬鞭奔驰至城楼下，金木枭快步走到城墙上，望见那面在风中飘扬的成氏军旗，立马就乐了。

“很好，成锋果然上当了，他把成氏铁骑带来了。”

余休眼皮一抽，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为自己的计划顺利施行而暗喜，另一方面，也为成锋的愚昧而愤怒。

不过短短十五年，这位曾经差点登顶成氏家主的男人就成了这般昏聩的庸人，一个人，到底是被什么改变得面目全非？

曾经的那位鲜衣怒马意在江海的少年郎，如今已然消散风中，再也寻不见了。

金木枭早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成氏铁骑一方面要应对纷纷箭矢，另一方面还要救挂在城墙上的成家两位公子，短时间难以推进。

成植唧唧哇哇大叫大喊，成徽嫌他丢人，一直用眼神在剜他，只是那家伙浑然不觉，像刚上钩的鱼一样摆个不停，竭尽全力把自己的底裤给脱个干净。

顾筝经历过很多次被南疆蛮夷洗掠抢夺的情况，但眼前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不知不觉间看呆了眼，连恐惧都暂时忘在了一边。

成氏铁骑？

她曾听村里的老人们闲聊时说过，说大雍如今四面环敌，但多亏了有成氏铁骑在，那些财狼虎豹才难以越界一步。成氏首领成清渊是个骁勇悍将，以一己之力挑起了成氏的大梁，也支起了山河欲倾的大雍。

顾筝见那些在箭雨中疾驰而来的铁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这就是传闻中成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