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葬火海,内乱终结
不知怎么了,他心底抽疼,心神溃散。
再站起时,他的战马高鸣一声,半刻,府邸的门开了。近乎是同时,她扑入了他的怀里。
他想,她是怕的,因为连他都在害怕。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萧青紧抱着她。
“我知道,我听到九逸在叫我。”她知道,他回来,就是一切结束。
她扶着他进府,萧青的步伐很重。他战甲依旧,布上鲜血,苍婧还不知他有没有受伤。
本以为静谧的府邸,迎了很多的声响,萧青入府就看到府内百姓群聚。或是老幼,或是青年,或是妇孺,或是孩童……一眼望去也有百人。他们或许不知,旬安的动荡已经结束,还蜷缩在一起。
大平的大将军就在他们眼前,他们恍然一惊。
“旬安没事了。”由着苍婧这一句话,他们终是从惊慌中松了一口气。
府内有哭声,有笑声,有欢呼,有大叹,过后,唯有感激。
在这一场喧嚣中,萧青得知,在最乱的时候,坐落于旬安正中的大将军府,成了一个避难之处。苍婧让府内家兵沿街而去,救了他们。
比起街巷里的满地尸首,这是另一番天地。当踏过遍地尸首,再见到鲜活的生命,萧青嘴角微颤,眼中有了热泪。
历经这一日,大多难熬。一池热水洗去他身上的血汗,细小的伤口也微微展露。
苍婧为他上了药,他时而出神,时而伤感,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后来入了夜,夜半时分。萧青惊醒,也让苍婧一惊。
微微烛火燃起,苍婧把烛台放在了床边一角。微光照在萧青身上,苍婧见他埋着头,十分痛苦。
“怎么了?”她依到他背后,不知可是噩梦让他如此害怕,她只望给他一点温暖。
“我梦见了他们。”他低低的声音透着悲伤。
苍婧抓紧了他的手臂,“谁?”
“我去救陛下的时候,有三个孩子冲了出来,我看到了他们,但我没有去救。他们……”他双臂紧抱,仍无法抬头,他忘不掉,梦里他就在街巷反反复复,“我梦到他们了,他们在说,若是重来一次,他们是否可以不用死。”
这一场旬安之乱,带给寻常人的是煎熬,是恐惧,是绝望。对大将军而言亦是。
“萧青,”苍婧唤着他,若是驰骋战场带给萧青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心伤,她又该如何帮他?苍婧只知抱着萧青,让他偎在她怀中,只能与他道,“我们都有救不到的人,我今日也非救了所有人,也有要放弃的人。可是若不是你,我又怎知要去救人。”
若非没有他,又怎会有那么多人得救。
“可我总觉我失去了什么。”萧青痛喘一声,似若低泣。
如他这般热诚之人,又能历上多少回这样的无力?生命的逝去已是对他一份伤痛,然而放弃去救,更是在他心口划上深痕。这远比他身上的伤和茧子更难以忘怀。
灯火不足通明,照不透萧青眼中的阴霾。苍婧只能抱着他,萧青明明是多么灿烂的人,就因为变成了大将军,就要把他的灿烂夺走吗?
她不要这样。
“那我陪你找回来,无论多久,我都陪着你。”苍婧的手停留在他眼上,忽然不想移开了。她多想遮住这样的世间无常,让他可以不要看到。
他一瞬紧靠着她,落了一道泪在她掌心。
旬安的这一劫,是李温早早谋划好的。想要斩断噩梦的苍祝,还是落在了李温布下的梦魇里。
苍祝在这场噩梦里睡了五日才醒来,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身上多处伤不是要紧,最是那噬心的噩梦。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萧如丝,还有苍婧,萧青。
苍祝脑子嗡嗡的,只问萧青,“都结束了吗?”
萧青凝着眉头,“都结束了,溧阳已经是我们的了。”
“好,那就好。”苍祝强撑着下了床,要去长丽台,他要看看旬安城。
“去吧,一起去。”苍婧道。
萧如丝给他披上了衣,搀着他去长丽台,苍婧和萧青跟在后面。
登高一望,旬安城还是旬安城,苍祝颤动着脸颊,仰天而问, “朕是不是又输了?”
“是她太了解你。知道你会在什么事情上心软,也知道你会在什么事情上犯浑。”苍婧道。
“可是朕不应该犯浑。”
在这座皇城里,他输得次数总比赢得多,输给过太皇太后,输给过太后。与他承着血脉的亲族,带给了他太多的伤痛。
皓日当头,寒天彻骨,苍祝垂首默哀,又闻苍婧道,“人之常情,何有该或不该。”
四人同站于高阁,凭栏而望,皆有神伤。
苍祝却在痛恶,常情于帝王是错。
这是他得到的一回教训。他身为帝王,最大的代价就是不该和寻常人一样有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