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
。
“你分得清黑与白吗?”
这是梁祉生前,对花从文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释然地叹了口气,坦坦荡荡地望着花纭:“后来我找了仵作验尸,你娘是服毒自戕。至于什么毒,估计太后娘娘也熟得很。”
花纭难能相信:梁祉生前,留给了她一只金钗,娘说,这钗子是萧大帅送给她的,紧急时可做防身用。
花纭曾经用它杀了刘福。
“紫英霜?”
花从文默认。
花纭惊讶地捂住了嘴。
花从文肃声道:“弘治明令禁止紫英流通,下旨让我联通三司查烟,一时查抄了上百地下烟馆,正定门前砍的人头喂狗都嫌多,故而那时鄞都不可能有紫英霜,何况丞相府?而你娘却用其自戕,我不得不问一句,紫英从何而来?”
花纭默不作声。
“萧元英,”花从文扭了扭脖子,“我恨其一是生性八字不合,二是他一个北疆兵马元帅,竟将手伸到了南疆,把神女用作控制族内叛徒的紫英霜带到了中原害人成瘾,敛起的财全给他萧家军当军饷。”
他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在花纭耳边炸开。
花从文眼神笃定,不曾说假话。
可花纭怎么会信?她又怎么敢信?
萧大帅在她心里,一直一直都是大瀚的长城,是至忠至善的将臣。
他那样忠骨高傲的人,怎么会是最初将紫英引入中原的人?怎么可能做的出害人利己的事?怎么会想用身后百姓的福祉豢养一人军队、一家荣耀?
花纭再次审视着花从文,企图从她父亲的眼里,窥到一点点的真相。
“我花从文若是不折不扣的奸佞,怎么会当十年丞相而不被群起攻之?他萧元英若是实打实的忠君爱国之臣,当初我为何要顶着满朝的驳斥,请弘治爷追封?帝终拒之,可为何除我之外,满朝文武又无一人反对?太后娘娘,当年这些细节,你但凡找一个亲历者,都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如今却偏听沈鹤亭一人之词,怎可为信?”
花从文为相,虽为人偏执孤傲,但他于弘治七年开始查抄鄞都内紫英,及时拨乱反正还了鄞都百姓一丝清明,便能折一些他后来犯过的错。
霎时间,花纭有些动摇。
盛誉亲口承认,朝晖酒楼的老东家是萧元英,而沈鹤亭只是继承衣钵。
容复在供词中提及,紫英并非近些年就出现在鄞都,而且在更远、弘治年初便开始乘着南来的商船进入京畿。
梁祉金钗中,藏着沉淀多年的紫英霜,娘当时还说,这是萧大帅送的信物。
坤宁宫变之日,与自己一同被司礼监推上朝廷中枢的楚王李怀玉,又是被沈鹤亭特意安排到南疆的藩王。
花纭感觉眼前迷雾更甚:难不成从萧元英开始,就已经着手造就今日之乱世?她看不清摸不透的时局,到底是不是萧氏父子一手炮制?他们所谋到底是不是皇权富贵——以求泼天的盛势?
“太后娘娘,你能赶在沈鹤亭动手之前来找我,我很感激,”花从文舒了口气,“就当是最后一次尽臣子之礼,臣请问娘娘,如今娘娘还分得清善恶、分得清黑白吗?”
花从文用母亲的话来反问花纭,她不由得更陷入了思忖与怀疑。
她并不关心皇位之上到底是谁家的儿女,李氏也好其他世族也罢。但她是想问,如影随形的紫英,到底是不是萧氏一族为了捞银子的产业?
抑或这些话,本就是花从文为了挑拨离间她与沈鹤亭关系的诛心之论?
可母亲用紫英自戕而当年的鄞都禁紫英唯独相府后院出了此毒蛊是事实;
萧氏父子一直都是倒卖紫英的朝晖酒楼的东家是事实;
被贬南疆三年一朝归来便做了摄政王的李怀玉乃沈鹤亭的人它更是事实。
花从文善于攻心,靠的并非是其花言巧语,而是他把自己所有怀疑的点堆在一起,让花纭不得不产生怀疑。
——难不成,自己相信的人,一直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