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施,弘治的审判来得飞快,沈冰泉认罪时丝毫不为自己争辩,好似他竭力想就此脱身那样?
想到这,花纭感觉大脑被一根针刺穿,她恍然大悟。
萧大帅的先手,不是被送去鄞都的姚铎盛誉,而是沈冰泉。
“佥事还记不记得讨萧氏檄?其中有一句,跟这话特别相似。”花纭指着卷轴上简倦问明宇的话——
“所谓良臣,舍己为国;所谓奸佞,舍国为己。将军是愿做奸佞挨万古骂名,还是愿做良臣与世长存?”
盛誉望着那字眼,剑眉紧蹙。他细细回想曾经那篇将整个萧家送上绝路的檄文,一字一句地回忆——他永远忘不了,也是萧家众人永远无法忘却的文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背诵道:“……萧王自诩忠臣良将舍己为国,实则将俸禄喂养萧家私兵,舍天下福祉造一人之北疆,一家之天下。北疆识萧不识李,王不配登金台,铭汗青。”
尘封数载的文字在此刻被抹去了尘灰,花纭与盛誉不约而同地盯着卷轴上简倦跟明宇的对话。
二者异曲同工,恐怕是出自一人之手。
记忆中,从花从文书房里拿着银票离开的青年的脸,逐渐变得沧桑、华发丛生;他眼里晦暗不明的光芒,慢慢变作震慑太极殿的嚣狂与渴望。
鄞都的仲夏,大雨滂沱。
瓢泼似的雨砸在皇宫的琉璃瓦上,发出犹如擂擂战鼓般的响声。雨水顺着地势,从最高点的大殿开始,顺着青石宫道,冲过宫道内排排下跪请命的六十八位国子监弟子,流向包围皇宫的玉带河。
雨裹着从北方来的凉,将这群弱冠之年的青年淋了个透。
他们的白袍染上了污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雨浇得狼狈,但六十八人无一人退缩,为首的一人仍高举联名上书,几十人双手作揖,对着养心殿的方向高呼:
“定北王萧元英,擅自修改四州军番号,居心叵测蓄意谋反!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收回竺州萧氏兵权!”
声声震宫阙。
弘治帝在养心殿门前负手而立,他失望地瞥一眼跪在殿外淋雨的裕德,他的儿子也同国子监的学生一道请命。
弘治帝仰望着阴暗沉郁的天空,不由得惋惜民心被用作有心之人权谋的工具,惹得天公垂泪。
金贤妃右手抱着皇帝的披风,轻轻地搭在了弘治帝肩膀上,温婉柔情的句丽女子不善言辞,她心疼地看一眼快被雨水淹没的裕德太子,但她心里清楚,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一辈子都不能说。
“陛下,这里潮湿。”
弘治帝顺势握住了金贤妃的手,微笑着冲她摇摇头:“朕没事。”
小太监撑着伞匆匆跑进养心殿,朝沈冰泉点了点头。他给湿漉漉的手下回了个眼色,见他退出养心殿才趋步走到弘治帝身边,用刚好能让殿外的裕德听见的声音通报道:“启禀陛下,定北王求见。”
金贤妃识相地颔首告辞,临行她忍不住又望了一眼裕德,发觉他也在看着自己,便如火烫着似的转过脸,逃也似的离开了养心殿。
弘治帝侧眸斜睨金贤妃离开的背影,一把扯下肩上的披风扔给了沈冰泉,冷声道:“宣!”
与此同时宫道外,北疆的铁蹄踏过鄞都的水,发出刀戟相向的声音。
学生们纷纷回眸,眼见有头戴镶血玉金冠的定北王世子亲自撑伞,用御赐玄黑团蟒戏珠朝服压肩的,正是北四州兵马大帅、定北王萧元英。
他箭步疾行,黑袍猎猎,鸾凤一般的眼眸中有恣睢之气汹涌流出,浑身刺绣的都是萧氏先祖与他自己一刀一枪挣下的、巅峰般的荣耀。
就连战功颇多、少年成名的萧权,在自己父亲面前,也逊色了不少。
原本高呼要惩治萧元英的学生们,此刻也被定北王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所震慑,纷纷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萧元英、萧权在前,身后是穿着萧家军特有黑色劲装的姚铎盛誉,四人快步向养心殿去。
但在经过那六十八位学生的时候,举着联名上书的那位青年明知萧元英就在他五步开外,依旧高喊一声“萧氏祸国”。
萧权咬紧了后槽牙,那四个字深深把他的心刺伤了,低声提醒萧元英道:“父亲……”
萧元英闻声,似乎不经意地望向那青年,眸中暗藏杀机。
青年也感知到了他的目光,未经风浪的学生撞上了久经沙场的将军,丝毫没有半分惧色,反倒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昂起了下巴,肆无忌惮地盯着萧元英的眼睛。
定北王轻笑,脚步没有因为这群身无分文却热血沸腾学生而停留,他只是小声问了萧权:“他叫什么名字?”
“简倦,”萧权如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