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变
鄞都丞相府,皇家送的聘礼从街头铺到了巷尾。花家嫡女即将入主中宫,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沈鹤亭亲迎入宫。
本是天大的喜事,可花府人人都高兴不出来。
因为那龙椅之上的皇帝,是个歪头的傻子。
嫡女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嫁,花丞相铤而走险,让庶女花纭顶替入宫。
闺房内,花纭瞧着镜中的新娘,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穿上了嫁衣。
想起小时候总是羡慕那些出嫁的女子,她们的凤冠霞帔,那么漂亮。
后来还是师哥做了一张红手帕盖到她头上,哄她说,小七长大了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花纭不禁怅然,如今她穿上了最华丽的嫁衣,师哥却见不到了。也罢,那个收信不回信的人,想也是伤心。
身后的王嬷嬷双手捧着凤冠,小心翼翼给她戴上,镜中少女朱唇白齿凤冠霞帔,俨然一副贵人模样。
可无论嬷嬷怎么看,瞧花纭都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入宫门深似海,小姐不过二八年华,竟进了那吃人的魔窟,不由得留下两行清泪。
花纭原本还在拨弄凤冠上的流苏,见到王嬷嬷流泪,她问道:“嬷嬷为何哭了?”
王嬷嬷揩去眼泪,道:“奴婢是高兴,小姐命里福大,入宫为后这是多大的恩典!”
花纭透过镜子凝望嬷嬷的眼睛,一眼就瞧得出她在撒谎。
她睨了一眼门外的锦衣卫,知道隔墙有耳,抬高了嗓门说:“既是恩典,嬷嬷便不要犹豫了,快些为我戴上霞帔,别让沈掌印久等!”
这是在提醒王嬷嬷小心言多语失,她便不敢再多煽情,赶紧替自家小姐穿戴好,招呼陪嫁丫鬟送花纭出阁。
临走,花纭掀盖头回望王嬷嬷,桃花眼里写满了不舍。
花纭知道自己一旦离开相府,花丞相就会一杯毒酒送嬷嬷上路,让替嫁的秘密永远匿于死人腹中。
花纭与嬷嬷注视良久,竭力将她的模样刻在心上。她忍住眼泪,露出一个甜进心里的笑容:“谁都不要哭哦!”
嬷嬷含泪跟她挥手,连同盖头一起落下的还有花纭的眼泪。
阁门敞开,两列锦衣卫同时向中转头给她们留出一条路,丫鬟扶着花纭的手缓缓走下台阶。
秋日里鄞都的风光正好。
花纭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脸上有温暖的阳光,落到腮边又暖又柔,像极了母亲的掌心。想到这,花纭的心不禁怅然——母亲已经离开她四年了。
花纭心说:“娘,女儿要进宫了。请护佑我平安顺遂。”
她咬咬后槽牙,将多余的感情都寄托到心中母亲的音容上,将理智与谨慎落在她走的每一步。
每向前一寸,她都会暗自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原先无人教她礼仪,连宫妃走步都是大婚前夕熬夜学会的,生怕叫人瞧出端倪。
心惊胆战地走到路的尽头,忽然丫鬟们停住脚步,屈膝朝来者行礼:“问掌印大人安……”
花纭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也跟着行礼,只瞧盖头被一柄银白刀鞘掀起一角,慌乱的桃花眸对上一双凌厉阴鸷的凤眼。
不知为何,花纭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双眼睛。在很远的过去,那里草地青青星辰闪烁,是鄞都的尘灰比不了的。
他凝视着花纭的眼睛,去寻找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魂灵。犹如多年不见的故人久别重逢,千万言语都隐含在了他凤眸眼尾渐渐绯红的光晕。
然而,花纭注意到了他腰间反光的飞刃,刹那间对他的特殊感觉就被恐惧所替代,耳边乍然响起鄞都城流传的一句话——
“沈鹤亭乃朝廷头号走狗,窜访人间的阎罗,凡是被沈狗盯上的人,无一人能留下全尸。”
与此同时,四周的达官命妇皆是一惊,他们如何能想到沈狗竟嚣张到掀皇后的盖头?光天化日之下还盯了那么久。
却无一人敢言沈鹤亭不合规矩,生怕自己宴席都没吃上就掉了脑袋。
那双眼睛赤‖裸裸地盯着花纭——他会不会认出我不是花氏嫡女?花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微侧过头,肩膀抖得霞帔都快压不住了。
沈鹤亭缄默的那一晌,她连遗言都想好了。
“掌……”
沈鹤亭轻轻放下盖头。
花纭微微偏一点脖子望向他,奇怪得:仅仅只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她竟然品味到了一股幽然的失落与压抑经年的哀恸,连带自己的心都开始生出无端的酸涩。就像是亲手扔掉了珍惜多年的珍宝,难过的感觉几乎要腌进了骨髓中。
直到沈鹤亭走到花纭身边举起右臂让她扶,花纭才从那股苦涩劲中缓过来。
沈鹤亭的嗓音带着一股不自然的感觉,他说:“皇后娘娘,您当心脚下。”
花纭睨着那截银灰蟒袍,手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鹤亭就耐心地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