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立秋已过,连日来的大雨却未曾冲散空气中氤氲着的暑气。
沈家祠堂内,桌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沈青梧揉着跪得发麻的腿歪在一边,偏头打量着窗外,不是说罚跪三日吗?今儿个都第四日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放自己出去?
正思量间,门“吱呀”一声,丫鬟玉露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小姐,该吃饭了。”说着,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放出来。
此刻的沈青梧哪还有心思吃饭,抓住玉露的手问道:“祖母和父亲如何说?可说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不是说跪三日吗?今日都第四日了,为何没消息?”
玉露默了一息,摇了摇头,随即又安慰道:“小姐莫急,许是老爷忘记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小姐放出来的。”
沈青梧又问:“那玉萤伤势如何,可有好些?”
“小姐放心,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也抓了药,虽说看着骇人了些,但老夫人到底没下死手,都是皮外伤,好好养着就是了。”
说完,玉露看了看守在门外的婆子,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只是小姐,这次没逃出去,难不成真就要嫁给李家那浪荡子?且不说那是夫人的娘家,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单说那李家公子,只知吃喝玩乐,还日日流连花楼,听说还未成婚便养了个外室在外头,名声早就坏透了,满上京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嫁他,夫人这是……把您往火坑里推啊。”
玉露想了片刻,咬了咬唇,正色道:“要不,小姐您再逃一次,去找舅老爷,奴婢去将值守婆子引开,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会拖住她们,小姐您只管逃。”
沈青梧不加思索,一口回绝:“不可,经过这么一遭,府里现下必定加强了看守,莫说我逃不出去,可就算逃出去了,你们怎么办?玉萤因为我已经被打成那个样子了,我不能再让你出事。”
她们不过是一介奴婢,却能得小姐如此相待,心下一阵感动,玉露立时红了眼眶:“可小姐您怎么办?”
沈青梧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眼下不是还没正式下定吗?一那便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相信祖母和父亲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跳进火坑的。”
话虽如此,可是沈修向来善于钻营,李家女出了一位皇妃,且那皇妃还是那李家公子的嫡姐,于他的仕途有益,他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会为了她去驳了李家颜面。
而沈老夫人早已不管府中事宜,此次若非她逃出府的动静弄得太大,沈老夫人怕是不会轻易插手,当今圣上治下颇严,又设下监察司监察百官,沈老夫人怕闹出人命,于沈修官声有污,这才出手保了玉萤,若是让沈老夫人为了她出面去李家说项,怕是不太可能。
除非自己能为沈家争取更大的利益,才有机会摆脱眼下困境,只是她孤身在沈家后宅独长了十七年,根本没有机会结识那些位高权重可以帮她的人,且如今又整日被关在祠堂里严加看管,便是有心自救,却也无法脱身。
因心有忧虑,沈青梧只草草吃了几口便说吃饱了,玉露本想劝慰几句,想了想,只能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关起,祠堂里又只剩下了沈青梧一人,周遭寂静极了,除了烛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再无其他。
沈青梧双手搂住腿蜷成一团坐在蒲团上,一头乌发在背上铺陈开,望着门外透进来的点点光影。
不由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
那日青梧在给沈老夫人请安途中,在院子里碰上了前来府中小住,那继母李氏娘家的侄子,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见着青梧直接便扑了上来,想要轻薄于她。
青梧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当下便慌了神,极力躲避,落荒而逃。
只是不过两日光景,府里就传出那李家公子要求娶青梧的消息,一问才知,那李家公子到处说对青梧一见倾心,是他既定的良人,吵嚷着要娶青梧为妻,沈修还将之摆到台面上提了几嘴。
李氏本想给青梧寻个破落户嫁了了事的,自己侄子这么一闹,也认真思量了起来,自家侄子并非嫡长,又是个只知吃喝的纨绔,想来日后也没什么大造化,且将青梧嫁到自己娘家于沈修仕途有益,又能将青梧拿捏在自己手里,便也同意了,认真同李家商讨起来。
青梧却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更不愿往后一直被李氏拿捏,于是玉露留在府里想办法遮掩,她则带着玉萤寻机会逃出了府,想到澹州去找舅舅。
可是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二人还没出城门就被抓了回来,玉萤被安了一个挑唆主子的罪名,险些被打死,若不是沈老夫人出面,玉萤怕是捡不回这条命,好在未酿成什么大错,青梧也仅被罚跪了三日祠堂,禁足在了府里严加看管。
祠堂里袅袅的香火气息萦在鼻尖,困意来袭,青梧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青梧是被开门声惊醒的,来的人依旧是玉露,玉露将食盒放下,端出一壶热茶,倒了一杯递给青梧。
青梧睡意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