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帝的字。
他们立马扯了个理由翻看,两张信纸有一张已经烧毁得看不出什么了,但仅凭另一张也能看出——这是篇祭文:
……三载悠悠魂梦香,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君作黄土,洒脱一去,至今数载,惟愿梦中见君一眼足矣。……三国安定,北胤修息,余尚在,毋需忧心………醉后大笑,不知此非昔年……书仍书,物仍物,景非景,人非人,茫然洒泪,亦不知所谓。
萧珉第一反应是自己疯了,第二反应是这内容绝不能泄露,第三反应是有人想让他们看到这些。他的视线落回纸面,无论是宫中贡纸还是那遒劲的字迹都表明这是真的,这揉杂了难以想象的沉重的悲哀是真的,天启昭明帝爱上过一个人也是真的。
难以置信。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死后还如此痛苦执着自我折磨多年的都不该是昭明帝。天知道昭明帝萧岿从来都是无欲无求的代名词,他居然有过爱情,还是这种恨不得醉生梦死的程度。不是说他不能有,任何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权利,他只是,无法想象,明白吗?毕竟所有人的印象里萧岿一直都是温和而威严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能让他失色(陪他们玩闹不算),没有什么能让他展露私人的喜怒,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身上没有一点作为萧岿的证物,只有昭明帝该有该做的一切。
他是个圣人,他就是天。
萧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混乱地想着这不可能、萧珣知不知道之类,另一半在分析现在该做什么、赶紧说点什么啊!他抬眸又是笑吟吟的贵公子:“老人家,这字好看的紧,不知为何毁去呀?”老人看着信迟缓地想了半晌:“那娃娃买酒,天老爷下大雨……边喝边烧这些,发现他在哭……我怕淋坏喽就给拖回来,这些被雨淋了就收起来。”
萧珉微笑着注视他——没有破绽,有待进一步试探——“您认识他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认识。”
萧珉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厉,旁边的蒋卿仍一副好奇的模样。老人回想起来一下子精神了些“当时他还是俊后生——他身边那公子更俊,老头子活了这么久,再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了。”
等等,这个“人”里是包括了萧珉和萧岿本人的对吧?!什么神仙能比这两位还好看?
沈菀心里惊涛骇浪,努力不去瞥萧珉的脸色,“他们当时在做什么?”
“呵呵,当时元宵……罗家请了好多师傅做花灯,满城都是灯跟海似的……”老人有点恍惚,“他们被挤到这儿,我姑娘一看就红了脸。他旁边的公子还变了个小戏法……把酒变成了花灯,花灯上面……上面是什么来着?对,是只草蝴蝶,蝴蝶翅膀上压着一小块银子。我一抬眼就不见他们了,谁想再见他就是那个雨天。”
萧珉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虽然不能确定,但这位年轻公子真的很有嫌疑。即使他们对萧岿的过往一无所知,能结伴而游逛元宵的也绝不会是普通关系。如果是真的,其他人会怎么想?这又是他生平一个莫大的污点,人们又会愤怒地唾骂呐喊,看啊,昭明帝伪善的皮下是怎样的恶心龌龊。他从没想过在送走陛下后会了解到这些秘辛。无论父辈如何,萧岿都是唯一温和地抚摸他们的头,护佑着他们长大的长辈。可看到沈菀发红的眼圈和蒋卿无意识地捻指腹,他又平静下来。
没办法,他笑着向老人央求这残纸,用天衣无缝的说辞哄得对方发誓不会把事情说出去。不管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现在盯着他们的眼睛都不能看到这些。他隐隐预感这一路会远远超出预计,不知为何,有条不紊间他的脑里只想起萧珣信里那句:“莫做多余之事。”原来你早就猜到今天了吗?这句话还有这层意思啊。
多完美的话术啊,冰冷命令下藏着缱绻关切。怕他掺和进魔宗和绥山,怕他钻牛角尖要查当年昭明帝的事,怕他牵出一堆祸事来收不了场。他只要尽好本份,去白漠走一趟查查令牌,把京城暂时腾出来给他和萧璟做事,然后回去就会得到启文帝早就准备好的答复。他原本真的打算这么配合,细究真是君臣互相体谅的佳话。
他们就是在互相恶心,在明知双方都不会为什么朦胧爱意而背负风险的情况下,无论是过界的动作还是文字都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恶毒。或许有些疯狂,但也只有他能让萧珣那样处变不惊的人陪他一起互捅刀子,这几乎让他感到成就。
我就是贱得不行的便宜货,萧珉在飞速奔驰的马车上沉沉睡去,你的答复最好能让我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