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梦(九)
漏尽更阑,万籁俱寂。
不渡已经回到天衍宗,他此刻正端坐于房中,眼前的几案上摆着玉兔灯和夜叉面具。
他的目光幽幽,神情冷酷,毫无半点展露给稚愉看的谦恭模样。旋即,他的眉头微拧,因他还能感觉到那股甜味并未散去。
渐渐的,他的思绪飘远至两个时辰前。
几人从小镇回到天衍宗后,已是丑时。
稚愉一时兴起,忽然道:“差点忘了,应该要吃元宵的,不吃元宵的上元节是不圆满的,来来来……”
她的话音未落,便拉着不渡与子赢去了厨房。
不渡本以为,修道者并不注重这些节日,也这么问出来。
“小师弟,这样才有烟火气啊,修仙又不是真让人清心寡欲做神仙。”稚愉含笑道,语态微扬。
她如此这般,实在不同于其他的修仙者。
不渡正这么想,紧接着,他就听得子赢的附和声。
“小师妹说得好——”子赢仿佛遇到了知音般,眸光灿灿地凝视着稚愉,“以后你想做什么,尽管叫师兄我陪你。”
若说这天衍宗内,有谁能无条件地纵容稚愉,只会是子赢了。因为,他最有可能成为一个离经叛道的修仙者,便对寻常许多人事物都嗤之以鼻。
稚愉瞧子赢兴致高昂的神情,就没婉拒他的好意。
“那我先多谢三师兄了。”她笑意盈盈地道了谢,旋即,稚愉从厨房的一角搜出面粉来。
“小师妹,你这是?”子赢见状,困惑一问。
稚愉倒是一脸理所应当的口吻,“当然是亲手做元宵了。”
子赢惊诧过后,便恍然失笑。
不渡哪里料得到,她竟会这样亲力亲为,正欲出声制止她时,偏她那三师兄还任由她胡来。
两人果真连法术都不用,开始亲手做起了元宵。不渡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随他们一同搓面粉。
将元宵都下锅后,不渡已准备好足够分量的糖,怎知稚愉干脆将那一罐糖都下了大半,最后,她试吃之际,还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口感刚刚好,小师弟,三师兄,你们也尝尝吧。”
看她这般,不渡以为这顿元宵或许尚可入口。
不渡和子赢同时试了一颗元宵,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滞。
——属实甜过头了。
然而,子赢不愿扫了稚愉的兴,便很快露出粲然的笑来,并揄扬道:“小师妹,你做得真好吃,师兄我从未尝过……这么美味的元宵。”
闻言,不渡不由得瞥了瞥子赢,随即,他亦是睇向稚愉。
“小师姐,这元宵确实……可口。”他虽总是言不由衷,但却是第一次这样窘迫。
……
不渡回过神来,哪怕忆起那情景,也颇觉恼怒。
那元宵的甜味仿佛从唇齿流窜到心间,一直萦绕不消。他心烦意乱之际,手一抬就抹到了面庞,才发现指尖沾染着些微白色粉末。
“小师弟,你这里有点东西。”
道别那会儿,她笑吟吟地轻抚了抚他的侧脸,当时,子赢似乎带着揶揄的笑睨了他一眼。
不渡此刻回想起来,便知这是稚愉与子赢开的玩笑。
他的视线下移,瞟到桌上的夜叉面具,干脆抬手一挥,令面具燃起火焰,转眼就化为灰烬。
而旁边的玉兔灯还完好无缺,他直接拿起,一使劲,玉兔灯已变了形状。可他反倒止住力度,终究没有毁去玉兔灯,只将其随意丢在柜子里。
堂堂天衍宗少主,竟幼稚至极。
上元节后。
稚愉依旧每天去后山教导不渡,直至天衍宗宗主带着几个内门弟子回归,稚愉便不得不暂时中止与不渡的后山之约。
因为宗主跟几位师兄姐外出许久,都很是想念稚愉,每天不是邀她赏景,就是送她礼物,又或是聚在一起畅谈他们在外历练的事。
稚愉无法婉拒热情的师兄姐和宗主母亲,只能同不渡道歉,近来也许不能每日去后山了。兴许,她适时地跟不渡拉开一下距离会更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而且,子赢时隔十年出关,备受关注,亦暂停了符咒之术的修习。
稚愉把一些常用的符咒之术记录在纸上,交给不渡,让他先自行修炼。以他的资质来看,即使没有她在旁指导,应该也能学个七八成。
不渡自是接受了她的建议,她没有来后山的头两天,他以为她终于不想再来陪个外门弟子演戏。然而,他不明白一旦养成习惯,就不会轻易再恢复从前的心境。
他原是不甚在意,觉得自己能回到与她没有交集的日子。
可在第三天,当不渡远远望见她和师兄姐一起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上忽地一阵闷闷。
当他与她及子赢相处的时候,她向来更关心他,且她待子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