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屋内又陷入黑暗，皎洁的月光倾泻而来，从窗户遛进屋子，像是在偷窥里边的动静。

程闻靠在窗户旁，长身玉立，在月光下好似透明，柔和的光线勾勒着他的身形，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他周身褪去煞气，看起来温和易亲近。

但是尹茧仍没放下防范心理，她上次就是被他美好的外表给骗了，误以为他是良善之辈。

其实不过是一只暴戾恣睢的恶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清楚了吗？”

他明知故问。

尹茧也不想再说第二遍，她进医院前就答应他了。

她抿着唇不说话。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程闻说，“不管这个过程中遇见什么困难，你都不能退出不能放弃。”

合着这就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吗？尹茧心中憋闷，“我不退出不放弃，那你呢？总不能全让我一个人来吧。”

“我和你一起。”程闻说，“但是我已经不记得生前的一切，所以很多事情还要你自己来。”

难怪呢，生前那么正义凛然的警察，死后变成鬼，这么阴晴不定冷酷无情。

随着那些记忆离开的，是一个人的个性、三观、思想，还有感情。

尹茧随口吐槽，“小说电视剧里的鬼不都是记得生前的事嘛，就是因为心有怨念才游荡在阳间不肯离开啊，他们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找生前的仇人复仇。说到底，因为有了不好的记忆才会有怨念，所以才投不了胎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会有怨念。”

“人的意念是不会随着记忆消散的，鬼也一样。”程闻淡淡道，“未必是怨念，也有可能是某种执念。”

尹茧：　“执念消除了你就可以投胎了吗？”

程闻点头：“是啊，重新为人。”

一个警察的执念，除了除暴安良为民除害还能有什么？尹茧想破头都想不出来，偏偏程闻还失了忆，太隐私的东西她也挖不出来。

程闻这只鬼，怎么和寻常的鬼不太一样，将自己的前世忘的这样干净。

尹茧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会失忆啊？”

程闻微笑，问她，“知道有种东西叫孟婆汤吗？”

“哦。”

原来是喝了孟婆汤的鬼。

“可孟婆汤不是要转世投胎的人才喝的吗？你执念还在，投不了胎，为什么还要喝孟婆汤？”

这就不得不提到那两个不靠谱的鬼差了。

几天前，火葬场上，身体被焚烧殆尽的那一刻，程闻的灵魂离体，飘荡在空中，来到焚烧炉外边。

萧瑟荒败的场地上，几个和他要好的同事都在，一个个哀痛不已，平日里铁血的爷们糙汉，也红了眼眶，远远看着焚烧炉，强忍眼泪。

刘潇哭的直不起身，美丽的面容一片凄惶，仿佛天塌了一样。

程闻心中抽了一下。

从前他执行任务回来，刘潇也是这样，看着他的一身伤，难过的仿佛天都塌了，那时候两人相拥着，像是要把对方嵌到身体里。

还有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

可如今，他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打击毒贩，甚至不能告诉他们，哪里有危险。

往事一幕又一幕，在脑海里像走马灯似的过场，原来不光是死前，就连死后，生前的很多事，都会不受控制涌上来。

不过是一瞬间，突然大雾弥漫，四周暗了下去。

从氤氲的雾气里走出来两个身影，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远远地就在嬉笑，打着锣鼓，口里唱着祝词，似乎在祝贺他，六道轮回，终于摆脱了这一世，迎来崭新的下一世。

两鬼差走近，一个脸色惨白，脸型瘦长，一个黑黑胖胖，脸庞圆润。

“程闻，你阳寿已尽，且自行确认信息无误。”白无常谢必安道。

他面前出现一本厚厚的古式簿子，用红色丝线缝制好边沿，竖着写了三个字：生死簿

那三个字也是红的，笔画延伸下来，像是鲜红的血液。

谢必安伸出细长的手指，黑色的指甲又长又尖，他轻轻一转手指，生死簿翻开几页，到了一处停下来。

那一页有程闻的照片，年龄，性别，生平经历，详略得当，但是胜在齐全，短短一页，概括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小郎君，无误吧？”黑胖子搓着手，跃跃欲试的样子。

程闻轻轻点头。

谢必安在确认死亡后边打了一个对勾。

“来，尝尝我做的孟婆汤。”黑胖子殷勤地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还散发着异味。

程闻抬眼，有几分犹豫。

“快喝吧，我加了新配方。”他笑眯眯地把汤碗端到程闻面前。“你尝尝怎么样。”

“来吧，喝呀，喝完了就什么都忘了，爱恨嗔痴，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