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殡仪馆在四环外，临近郊区，方便尸体火化。火葬场和场馆相连，面积够大，又萧瑟破败，常年烟雾缭绕，经年累月的焚烧带来让人难以忽视的古怪味道。方圆几百米外，是看不到小区住户的，饭馆、修车行、小药房也是稀稀拉拉的。

因为位置偏僻，远离人烟，往常这附近冷清得很，没什么人气。

今天的殡仪馆，倒是明显和平时不一样。

尹茧下了车，看见馆前宽阔的停车场上，停了好几辆警车。

她提着大包小包，一路穿行，看见不少穿着警服的警察，三三两两，一个个面色肃然，颇有些沉痛感。

到办公室把东西放下，尹茧换上防护服，带上口罩，拎着工具箱往停尸房赶过去。

走到门口，几个警察站在门外。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很嫉恶如仇的样子，他被两个年轻人围在中间，看起来像是领导。

看见她过来，男人向她行了个军礼，脸色悲肃：“同志，麻烦你了，让程闻走得体面一些。”

尹茧见过不少逝者的亲属朋友，男人的悲痛是她只在直系亲属身上见过的。同事之间，能有这样的情谊，真的很不容易。

她语气柔和，“放心吧，我会尽力。”

话落，旁边两位年轻的警察也向她行了个军礼。

出于礼貌，她微笑着点头回应，目光也侧过去，看向他们。

一男一女，面庞年轻，眉眼低沉。

推开门，她的师父薛世超已经在屋里忙活了。

他正在剪死者的衣服，但是一只手使不上力，看起来很是费劲。

尹茧走上前去，打招呼：“师父，我来吧。”

薛世超向后看了一眼，瞬间松了口气，“小茧，你可算来了，差点没把我急死。”

向来不急不慌，闲庭信步的老师父，额头上竟出了层薄汗。

尹茧微讶，“有这么棘手吗？”

薛世超叹了口气，“死者身份特殊，是执行秘密任务的缉毒警，遗体被发现后，法医还进行了勘察，没发现有用线索。却耽误了最佳的遗体修复时间。市公安局要举行追悼仪式，我们得抓紧时间，在尸斑和尸臭进一步扩散前，把遗体处理好。”

尹茧毕竟年轻，不会琢磨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也没那么紧张。

瞥见师父受伤的手臂微微抖了抖，肯定是刚才累着了，她让薛世超去一边歇会儿，由她给尸体除去衣物。

停尸床上，年轻男人的身姿颀长，双眼紧闭，鸦羽般的睫毛在灯光下刷出一道阴影。他鼻梁挺直，薄唇毫无血色，像是沉睡的吸血鬼。

尹茧看得愣住了。目光忍不住在男人的脸上和身上打转。

为了更好地修复遗体，殡仪系还开设了雕塑课、绘画课，培养学生的审美意识。她功课不错，什么三庭五眼，黄金比例，各项数据她现在还记得。

粗略一看，这个男人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基本符合标准美学。

他身上的黑色卫衣被砍得残破凌乱，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流出的血把衣服染成了暗红色。

就像是在一幅传世的画卷上，毫不留情地，一笔一笔地，留下恣睢的痕迹，从而彻底毁掉它。

美丽事物的破碎，任谁看了都会不忍。

尹茧也不例外，做这行久了，她自认为修炼得还可以，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的，美好的生命的逝去，心里突然像是被蚂蚁啃噬了一口。

看她拿着剪刀发呆，薛世超忍不住催促，“小茧，动作快点。”

尹茧终于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有些懊悔自己的不专业。竟然对着一个逝者犯起了颜狗病，该打！她暗暗唾骂自己。

她剪开对方的衣服，男人的身体暴露在眼前，刀伤有深有浅，多达二十余处，最严重的一处在心口，直戳心脏，应该也是致命伤。

除此之外，胳膊和腿上还有不少淤青和挫伤，明显是生前和人打斗过。

尹茧轻叹口气，感叹警察的不易与无畏。

尸体又冷又僵硬，尸僵持续到现在，逝者临死前的神经一定高度紧绷。

尸僵严重，不利于缝合，她用杀菌皂，仔细清理按摩，直到僵硬感缓和。

然后拿起医用针线，小心缝合伤口，薛世超也上来帮她。两人合作，弯腰操作了快两个小时，才把这些伤口缝好。

“每一个英雄都值得敬佩，不论生前还是死后。”薛世超看着细密的针脚，有感而发。

尹茧跟着点头，沉浸在情绪里。

“所以，这次的妆，就交给你来化吧。”薛世超握紧拳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得眼睛都没了，“小茧茧，相信自己！”

尹茧瞬间懵逼，师父的为老不尊又间歇性发作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惊慌失措，“我不行啊！！！师父你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