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李伙头见她腿脚不便,这些吃食又汤汤水水的,就提出差人送到她房中。
霁司月却摇着头拒绝了,毕竟灵桃还在房中睡着,不方便来人。
李伙头心想司大人武艺高强,为人热心,又不摆官架子,当下更是对霁司月心悦诚服,殷切的拎来食盒,帮她盛装。
霁司月带着食物回到房中时,灵桃刚刚睡醒,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还迷糊着。
她瞧见霁司月正在桌边布菜,急急翻身下床,“哎呀,是我睡过时辰了。”
霁司月手上动作利索,已然收拾停当,灵桃拿起帷帽,说她去还食盒,霁司月连忙把食盒迅速装好,“我去就行,你先吃。”
话音未落,她已经冲出房间,动作快到灵桃怀疑她的脚是不是已经好了。
霁司月来到走廊,对面房门紧闭,江池云应当是还没回来。
她轻敲两下,无人答应,便轻手轻脚拉开一条门缝,探着头往里看。
江池云的房间和她的是对称结构,唯一不同的就是,江池云这里还多了一张案台。
霁司月瞧着左右无人,迅速闪身进入。
她把食盒放在桌上,转身要出去,又想到这人未必会动来路不明的食物,便走到案台前抽出笔墨,在纸上写下:“没毒,喝完记得把食盒送还给李伙头。”
她写好,压在食盒下面,归还笔墨时,却被案台上的其他东西吸引。
江池云案台干净整洁,不像行伍之人,倒像是文人学士。
各种卷轴,舆图,奏本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毛笔一毫不乱,统一朝向右边,案台不大,却因为摆放设计得当,不显芜杂。
更让她惊讶的是,长条案台的另一边竟然摆放了一张棋盘,里面是还没下完的对局。
霁司月走近,发觉这是《棋经十三篇》中,前朝围棋圣手和当时帝王的一个残局。
局中黑白两子正激烈缠斗,黑子连接紧密,居于中部稳如泰山,白子则散落在外部,连成若有似无的气势。
白子和黑子看似实力相当,但是又都棋差一招,难分伯仲。
之前她曾和林修特地讨论过这盘局势。
这棋局现在是厮杀最烈的时候,但继续走下去却对白子大大的不利。
若是白子出击,本就零落的阵势便会更加散乱,容易被黑子以杀去杀;若是白子转而防守,则失去了呼吸相通的优势。
她记得,当时林修说,围棋圣手执黑子,对战当时的帝王,这是帝王必输的局,但是圣手不敢胜,皇帝也不肯输,才留以残局。
红棕色木盘上,黑白圆点交错其上,根据算子,下一步应是白子走。
“必输……”霁司月捻起一子,落在棋盘上。
白子看似松散,实则遥相呼应,在外部蓄势待发,虽然受黑子牵绊,但只要肯舍得以子换子,挖空对方的阵地,断开对方阵型,则可大获全胜。
是那个帝王,以残局为由,在给围棋圣手留颜面啊。
经她一番落子走子,局中局势已定,她垂眸,浓睫微颤,棋盘中她弃兵保龙,现实中,她一样可以舍弃自我,来掀翻这场政治骗局。
林修,咱们且走且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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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云回到房中时,日头已经落山,这会儿暑气未消,他没有点灯,先摸黑把身上的衣服脱了,裸着上身感受江风的凉爽,胸膛也被江水映照出一道微亮的弧线。
虽然没有点灯,但他在夜中视力也极好,很快发现桌上多了一个食盒,旁边的案台也被人动过。
他抽出食盒下的纸,一眼扫过。
还是那个的字迹。
这人练得是工整楷体,行的是端庄秀逸的写法,但暗处却容与风流,笔力矫劲,应了那句“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一双带笑的杏眼闯入他的脑海。
江池云来到案台边,看着已然破局的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这想法只存在瞬间,很快又被他否定。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身体瘦小干瘪男人,白日里和军队汉子共事,晚上和私房丫鬟共枕,因着一点口角跟千户长打到衣服破裂,还能笑盈盈对他插科打诨。
和他心中高洁潇洒的人儿没有半分相似。
江池云抬手揉着自己眉心,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才会异想天开,以为世上真有鬼神轮回。
此后几天,霁司月乖乖完成之前的惩罚,守了两天夜,其余时间大多数都在房中好好休养,和灵桃说话解闷。
陈小九隔三差五来给她换药,有时候她活动一下,也会自己到纪郎中那走走。
这些天浪平船稳,水急船速,船帆日里夜间都被吹的鼓鼓的,掌舵船夫高兴的告诉大伙儿,再有两天便可到金陵了,这可比他们原本计划的要提前了足足七天呢。
霁司月刚拆了脚上的绷带,在甲板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