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尽。你是例外。”
“哪一种例外?”
我将剩下的橘子往窗外一扔,丢到了殿外庭中的花树之下,任它恣意腐烂。
“我不是人族的那种例外,还是凡间之情凡间未尽的那种例外?”
道麟顿了顿,抬眼看向了我。
他看我的眼神比重逢时温柔了许多,但依旧没有炽热。
或许,此后经年也不会变得炽热。
我明白了答案,身体中血液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是啊,道麟活了十多万年,我不过与他相伴了十年,这十年,在他的生命里或许什么都不算,就像是无意被蚊虫叮咬了一口,当时或许又痒又痛,可等时间一过,便什么都不是了。
我不能指望这十年对我而言的意义,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重要。
这是奢望。
尽管我心底的某一部分还在叫嚣着,让我用接下来的漫长时光来渐渐撬动他冰封的内心。
但那一部分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道麟……你为什么要杀了在凡间历劫的自己?”
白煦很怕死。
他死前抚着我的脸,生平第一次显得那样不舍又惧怕。
他说还想与我踏春赏荷、沐枫迎雪,与我避世山野、恩爱百年。
“该历的劫已历,该悟的道已悟。”
“一个尚且惧怕死亡,无法安然逝世的人,如何算得大彻大悟?”
“公主所言的那种大彻大悟,我早已得悟,无需再悟。”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
我情绪渐渐激动,转头却对上了道麟那双和白煦一样的眼睛,喉头便突然噎住了。
“姒渊。”
他用白煦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
“他就是我。”
“是啊……你们是同一个人。”
是啊,我总是时不时就会忘记,道麟和白煦本就是一个人。
我呆怔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带着眼中泪光,笑了。
“是我犯蠢了,总问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姒渊,执念太深,未必是善。”
他说。
“我累了,想睡会儿。”
我将软卧上的矮桌搬到一侧,抱着手翻身一躺,背向殿中看着我的道麟,阖上眼没再继续说话。
身后的道麟见状沉默了半晌,才挪动脚步走出了寝殿。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沉闷而嘶哑,仿佛只是腐旧梦境中的一场错觉。
五.
我突然做了个从未做过的梦。
梦里,白煦没有死,在他二十八岁那年,终于等到了新皇登基。
得封定平侯,四海无战事,百姓安居,天下太平。
除了例行练兵阅检,他便日日陪我在山郊别苑养胎。
初秋风凉、红枫渐落、冬来落雪、红梅枝头……待到来年春日,院中樱花如烟火绽盛之时,我诞下了我和他的女儿。
女儿□□可爱,活泼闹腾的劲儿有胜我俩,一双手脚挣扎着要出襁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煦抱起她,满脸骄傲。
结果话音落下,便被尿了一身。
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了气。
我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边笑边揩泪,可揩到一半,却被一双柔嫩的小手拉住了。
五岁的女儿拉着我的手,带我跑上芳草遍地的山野。
三十二岁的白煦正站在山坡上看着我,发丝散乱,半身沾满了苍耳,像是在草地里滚了好几圈。
“我先到的,你娘输了!银子是我们的了!”
白煦朝女儿笑得得意洋洋。
“爹给你买糖人!”
我气极反笑,刚想朝他嚷嚷再比一次,伸手去抓身旁女儿的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我转头一看,五岁的女儿一转眼却已长身玉立,她拿着一柄佩剑,翻身上马,朝我们带笑告别,就这样驭马行出了皇城大门。
“虽说她是第一次自己回北冥海探望外公,但好歹是半个蛟族,身有妖力,又得你我悉心教导,不会有事的。”
身旁的白煦搂过我的肩,说得轻松,一张脸上却愁眉不展。
“你还好意思宽慰我呢,你看看你这个眉……”
我伸手触向他眉上,却瞥见他一头青丝间已有雪白。
“你这头发怎么……”
白煦看着我,却只是笑。
我看着他,恍惚间,只觉得眼中酸涩,却说不清为何如此。
再转眼,时间已过数十年。
白煦靠在院中的躺椅之上,白发苍苍,年华垂暮。
我低头瞥见自己手上的皮肤,看着上面的苍老的褶皱,才意识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