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漂亮的虚幻世界散去,他们终于回到最初的那个世界。
婚宴庆典还在继续,宾客们的声音和动作却不如开始那样流畅。
面孔坍塌,举止僵化,像不灵活的木偶一样卡壳。
天空的颜色也都掉了色。
看着这一切,华浮生露出一个嘲弄的笑,一手捏住萧应檀的一角衣袖,随后轻轻发出拟声词:“咔擦——”
于是这个梦境被暂停然后撕裂,故事里的所有人还维持着前一刻的动作,唯有位于中间的曲家公子抬眼看向这边。
黑色的空间里逐渐崩塌到只剩下他和两个外来者。
新郎官还穿着吉服,睁着的瞳孔从圆变竖,漆黑的虚影在背后显现,终于呈现出非人的一面。
他的永恒破灭了。
曲流觞原本混沌的眼神变得凌厉,望着来人,一字一顿:“何故扰我清梦?”
就是面前这个人,她无视了外面的保护阵法,闯入他造的梦境里,还借由他的能力搭建出梦中梦,导致他构建的梦被过量吸取能量,提前失去永恒。
丝丝缕缕的黑气试探着过去,却不敢靠近。
并非他不想动手,而是莫名的恐惧感让他深知自己在沉眠百年后已不是此人的对手。
“清梦?”面前的女子嚣张地笑了,“什么清梦能屏蔽造梦者的感知,百年来不断吞噬己身修为?你还要自己骗自己多久?呵,看在你长得顺眼又如此凄惨的份上——不若你认清现实,将故事道与我听,我斟酌少许把透支的你拉上一把?”
什么清梦,分明是霜糖包裹的□□。
她来到这里、察觉到阵法的气息后就大致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还根据痕迹推算出阵法及梦境的持续时间。原本那里头包含的记忆应该不止那一段,只是渐渐的僵化成印象最深的。
只是她还疑惑被困在这里的怎会看起来还是个大妖,一个理论上的实力不可能被如此简单困在这里的大妖。
华浮生的话让曲流觞觉得愤怒,又无可奈何。
对峙片刻,总得有一方妥协。
故事的主人不想开口解释,借由梦境展现出一些记忆。
那算是一个百年前时有发生,但犯错者们总是重蹈覆辙的——妖爱上人的故事。
那时候的人间灵气比现在充裕些,还有大妖小妖频繁活跃的踪迹,有以驱邪缚魅为己任的方士,也有很多对妖不了解但害怕的普通人。
妖类的聚居地在一些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不谙世事、性格纯粹又学不会人类弯弯绕绕的妖很多。大多不屑于吃人也懒得与人打交道,藏在选好的风水宝地构建世外桃源。小部分在人类世界东躲西藏,时不时在捉弄人时被方士揪出来打一顿后贴条封印,晚些时候又被家里大人趁着夜黑叼走。
化为人形的曲流觞属于那大多数,化形前后一直遵循着族里的规矩本分生活,专心修炼不曾外出,对人类不屑一顾。
直到修为涨到族里无人能比,老实孩子也终于迎来叛逆的时候。
一同长大的友人结束历练从外面回到族地,与他分享了不少外边有意思的地方。
族里选举大典前夕,他对年年都有又非常无聊的祭祀失去了耐心,仗着修为悄悄离开族地,化为人形到人间。
人间同一时间也在办庙会。
人族生命短暂,但能用灵巧的双手建造比法术还要精妙的物件。
他对地摊上买给小孩玩的机巧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是以物易物的妖族没有钱。
还记得族训说在人族的地盘不能轻易使用法术的他很是遗憾的放下了玩具,却被一位小姑娘看穿了心思,帮他买下机巧锁。
代价只是陪她走走,听听心事。
化为人形的曲流觞还是个面红齿白的俊俏少年郎,清澈的目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庙会后他们成了朋友,依靠谎言维系情谊。
妖喜欢这个善良的娘子,就谎称自己家刚搬过来没多久,希望对方能够带自己熟悉此地,顺带着学习人类的习俗。
相识、相交、相悦。
那时候的人称他们郎才女貌倒也合适。
天赋异禀的妖迅速适应着人类生活,在郊外凭空建造起宅子,操控着傀儡充当家仆,用强大的精神力能让虚构的一切展示成真实。
骗过宾客、骗过亲家、骗过自己。
他的友人给了不少有用的建议,他照做,缔造出完美的婚姻,一时间也成为了一段佳话。
但是她还是发觉了异常。
起初只是温和的询问,后来是使性子的闹矛盾,再后来是敏锐地感知察觉到院子里的奴仆都是人偶……
她问妖,妖没有承认,一心想着把破绽弥补好就行。
妖知道族里头那些代代相传的悲剧,觉得她也会像寻常人一样不会接受妖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