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敢问贵人身份?
不多时,到得简柠当日安置他养伤的林中小屋。木板搭成的小屋应已有些年月了,但打扫得干净、整洁。
不大的屋子,被简单地隔成了前后两间。前屋可住人,最里靠墙处摆置一张小床,中央有一四方小桌并两张矮凳,左手床边一个简单的木质矮柜摆放着各式瓶瓶罐罐。
矮柜旁是通往后屋的门,后屋是一个简单的灶房,一个单眼小灶并几个置物架子,地方虽小,各类风干食材、调料、香料却不少,看得出主人平日里是讲究吃食的。
崇弈推门而入,让简柠坐在床畔。打开窗户和门透了阵风,又将门窗关紧,走到床边,问道:“还记得月前在这里照顾我的情形吗?”
“于你而言,不过是捡了个伤者,顺手救治罢了?”崇弈见她只低着头不回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双手放在她膝上,仰视着她。
“我知你现在对我无意,但你想嫁王二牛,也定不是因为感情。”崇弈轻握住她的手,见她并未反抗,继续道,“我对你的情意,你可愿看一看?”
“情意?”简柠终于喃喃开口,“断不会长久的。”
世家子弟,所谓情意,都不过一时新鲜罢了。更遑论他这王公贵族、皇亲贵胄。
哪一日新鲜劲过,或是有了新欢,便又弃若敝履。哪里还会记得半分昔日口口声声说着的“情意”?
崇弈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此刻只觉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充斥全身。他该如何用苍白的语言,让她信他?
屋中沉默良久,林中风过之声窸窸窣窣听得清晰,偶一声鸟鸣清脆悦耳。他多想随着自己私心,就这样留在这林中小屋,做个勤恳踏实的农户、猎户,陪伴她长长久久,让她信他心中的情意,让她明白他的真心。
可如今朝局混乱、新帝年幼、藩王割据,南弋国表面平静,实际局势已危若朝露。皇兄临终重托,他又如何能置新帝和南弋国百姓于不顾?
“你便是把我当作一个尚未痊愈的伤者,随我回京,继续照顾我,可好?”终于,崇弈涩涩开口。
无论如何,至少先把她带在身边罢。
简柠并未答话,脸上也无喜怒,只直直看着面前的桌角。
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王家的婚事,可以用二牛哥的性命相要挟。
可他捏在手中的,又何止是二牛哥的性命。只要他想,阿爹、阿娘、整个简家,甚至整个云来村,他都可以捏在手中。
她想,也许这就是命罢了。
怕什么便来什么。
许是刚才他说只需将他当作伤者继续照顾,许是终于认命知道反抗无谓,简柠感觉自己仿若突然被人从水塘中拉了起来,霎那间呼吸到新鲜空气。
胸口的窒闷感渐渐褪去,头脑渐渐清明。看着一身华服蹲在面前的崇弈,竟觉有丝不忍。
她手上轻轻使劲,示意崇弈起身。
崇弈心中自是惊喜万分,按她示意在床边坐下。
简柠走到崇弈对面两步远处,低头并未看他,只轻声问:“敢问贵人身份?”
山间农户,只知“崇”为皇姓。可皇族支系众多,她是断不能凭一个名字知晓其具体封号或官职的。
崇弈见她低眉疏离,站起身向她走去。但见她连连后退只好作罢,在床边站定,低声道:“崇弈,高祖第五子,先皇胞弟,当朝摄政王。”
简柠仍低垂着头,泪珠滴落在面前地上,“啪”的散成一圈。
此刻她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任何的反抗均无意义。
也许她从前那般恐惧,不过是命中注定会去承担的预兆罢了。
她跪倒在地,双手前伏,额头重重点地,拜道:“民女叩见摄政王殿下。”
“简柠!”崇弈闭目转身,不愿受她这一拜。
她如此,是明明白白彰显了对他的抗拒。崇弈心中揪紧,痛得他只觉呼吸灼热,沉声道:“起来!”
简柠却未有动作,继续道:“民女农家出身,一无所长,粗鄙不堪,近身伺候恐冒犯殿下。唯有厨艺一技傍身,恳请殿下允我于王府厨房任职,生火净菜皆愿。”
“起来!”崇弈痛喝,她竟连近身照顾于他都不肯。
简柠却仍无动作,只继续求告:“请殿下恩允。”
崇弈两步上前,用力抓着她的双手,强行将她拽起身。可那满心满眼的痛怨在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时,却霎时间都散了。
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叹气道:“好,别哭。”
简柠又欲跪下谢恩,却被崇弈托住了双臂。
她不敢直视崇弈,只盯着他莽袍上的金丝云纹,轻声道:“殿下何必如此,他日到了王府,也是躲不过的。”
崇弈托住他双臂的手却丝毫不松,沙哑着声音回道:“至少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让我只是崇弈。不是什么摄政王,不是什么殿下,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