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每天透过那道缝隙，他也能看到餐厅里多了一个会在没人时哼着歌收拾碗碟的女孩。

甚至在更早更早的以前，他就已经认识她了。

那时候的米拉贝尔才两岁，刚刚学会和卡米洛一起喊他舅舅。

那是一个分外平常的早晨，他只是出门帮自己的姐姐购买一些料理要用的草药，尽管这些年因为他的天赋预言导致在镇子上越来不好的风评，他不想出门，但为了他的姐姐，他还是去了。

根据提供的地址，他来到了这家胡莉叶塔声称的奇迹谷小镇里草药种类最齐全的小铺。

除了进门便扑鼻的药草气味，他并没有看到经营铺子的大人，店里只有一个趴在柜台上的黑发女孩。

她看起来比布鲁诺的大侄女伊莎贝拉小不了两岁。布鲁诺进门的时候，她正低头专心啃木瓜，另一只手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

门口的铃铛响动了两下，下意识抬起头的小姑娘和低下头的布鲁诺两个人面面相觑，看着都很尴尬。

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惊讶，并没有想到今天还会有顾客到访。

布鲁诺没想到这个情况的发生。坦白来讲，他并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所以他的表情十分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柜台里的女孩先反应过来，她先是拿起柜台上的帕子擦干净手，然后摆出营业式的微笑道。

“妈妈和爸爸出去采药了，要很晚才回来。要买草药的话请改日再来吧。”

“我——”

布鲁诺张嘴想说什么，可一切却在他再一次和女孩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睛对视时被打断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奇迹天赋在不受他控制的发动——布鲁诺的双眼发出只有预言时才会出现的绿色幽光，未来的景象没有仪式和沙尘做具象化，一切都只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女孩未来的一生都仿佛以极快的速度浮现了在他的眼前。

马德里加尔家中，逐渐远离了家人的房间，象征着布鲁诺奇迹天赋的天赋之门，发出了愈发耀眼的光芒。

布鲁诺从那些转瞬即逝的画面中看到了什么呢。

早早离世的祖母，在雨中从奇迹谷的山崖上跌落的父母，葬礼上悲伤哭泣的独女，还有在金色的烛光下紧紧相握的两双手。

画面飞速地略过，布鲁诺只觉得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已经无法分析看到的内容，甚至在茫然的一阵心悸中，清楚地听到了一句幻听。

“玛纳瑞娅！”

那是她的名字。

待一切平静下来了以后，布鲁诺甚至差一点无法保持自己的站立——直到女孩担心地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先生？”

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两块糖果递给他，“您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没有什么事吧？外面的天气好像突然不好了，可能要下雨，您有带伞吗？”

……

“……无论如何，请让他们远离高处。”布鲁诺说完最后一句话，就重新戴上兜帽准备回家，即使预言的消耗让他的双腿打颤。

“您真的不吃两颗糖缓一下吗？”女孩还是坚持地叫住了他，“您看起来状态真的不好，可以的话还是留在这里歇一歇吧，没有事的。”

犹豫了几秒，布鲁诺最终还是拿走了她手心里的两颗糖果，然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真是位奇怪的先生……”

布鲁诺回去以后被等他的胡莉叶塔抓着喂了新出炉的玉米饼。用女孩告诉他的理由将姐姐搪塞过去以后，布鲁诺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枯坐了很久——等待着在镇上为镇民奔波的母亲归家。

面对人生第一次被动发生的预言，即使布鲁诺这几年以来一直因为各种原因和家人开始慢慢疏远，但茫然失措的小儿子眼下只能找到自己的妈妈，向她倾诉和解释自己天赋的异常和预言的诡异。

在此之前的三十年，布鲁诺从未，也从来都不想看到任何关于镇子上人们死亡的预言。

至于阿尔玛，在小儿子和她谈完话并走后，她一个人站在窗台，望着那柱蜡烛站了很久。

有时候她甚至会这样想。为什么奇迹赠予布鲁诺的天赋偏偏是预言呢？

如果能换成其他的天赋，布鲁诺对整个镇子和家做出的贡献也会比现在要多得多。

哪怕他的天赋对帮助整个奇迹谷起不了作用，至少她的孩子也不会因为天赋在镇子的名声变得糟糕。

如果被大家知道了布鲁诺预言到了居民的死亡，阿尔玛不敢想象镇上的人又会怎样看他。

此刻，她望着那柱承载着她和佩德罗的回忆，支撑起了整个奇迹谷为马德里加尔家带来奇迹的魔法蜡烛，从未如此希望她的丈夫能站在自己身边。

奇迹能再一次为她指明道路。她该何去何从，布鲁诺该何去何从。

最终，她还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