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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游商打扮的住客无力瘫坐在窗下,鲜血从颈部窟窿里缓缓渗出。寂冷的月光投照而至,映着窗纸上那片如烟花般绽开的红。
几个呼吸的间隙,陈召才收回目光,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二公子倒还真是高估我了。”
他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恐怕连世子本人都毫不知情吧?不然他也不会刻意抹除掉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对你只字不提了。既然连世子都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在短短十几天里就看出端倪。”
是的,叶星心里想,他说的话是真的。
就算陈召和叶星不同,他清楚记得重生前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但前世的宴离淮可没有做出过任何能引人生疑的举动——
他对外面的狼群毫不关心,懒得和其他人过多接触,更没和任何人发生过冲突;哪怕最后狼群围攻客栈,幸存者一分两派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是大打出手,他的守卫也未曾站出来阻止过分毫。
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都被收在了“客栈老板”的框架里,换句话来说,他的存在感和话本子里微不足道的路人甲毫无区别。
即便这一世宴离淮的做事风格和前世不同,但那也是在陈召被关进密室后的事了。况且,陈召当时一心想着对付陈烨,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去调查一个毫无出格举动的普通人,更别提把性命赌在这种毫不知底的人身上。
至于曲谱——
“至于曲谱,的确,”陈召晃了晃手上的人皮,说:“在被关进这里、被你的人用私刑之前,我可完全不知道这东西还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叶星想起了那个死在密室的弟子。
陈召被关进密室后不久,为了守住那场计划背后真正的阴谋和曲谱的秘密,甚至还曾试图利用狼毒感染其他两个弟子,让他们和外面的守卫同归于尽。
难道他在故意制造危机,来暗示自己的身份并非什么底层弟子,而是知晓背后所有阴谋的关键人物?
这是什么“将计就计”的计策吗?
即便他是重生者,可这一世发生的事情走向和前世完全不同,他既不知道宴离淮的身份,也不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狼毒在那时可是感染即死的毒药,就算要演戏,他应该也不会莽到非要拿这种东西去搏生机……
叶星指尖一点一点轻叩着桌面,裹挟着无数线索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纷乱闪现,最终定格在某个模糊而又遥远的细节上。
“……不过,我承认。”
与此同时,陈召的声音平稳的响起:“我手上的曲谱的确是用来保命的手段。不然我也不会活到现在,站在这里,亲眼看见为世子效命的人,却和世子堪称仇敌的亲弟弟合起手来对付世子。”
他视线直白地在两人身边转了一遍,抚掌感慨:“——这可真是一场好戏。”
叶星指尖微顿,淡淡看向陈召。
宴离淮微一颔首,似乎并不打算对此多做解释,只微笑着说:“所以,你要更加卖力地说出我想听的东西才行,这样我们才能让你有命活着看到这场好戏的结局。你说对吧?”
“二公子想听什么?”陈召眉目不动,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恼怒,说:“如果你想让我说,那份曲谱的确被我以某些手段主动带进了密室的话,那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
“是,那间鬼屋子的确让我避开了外面那些狼群的攻击;也不用担心陈晔或是北漠商队利用人群里那点所谓的‘道德感’,反过来报复我,找我的麻烦。但是——那也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碰巧罢了。”
“二公子别忘了,我待的地方可是无窗无门、只有四堵砖墙打造的监牢。”
他侧身看了眼斜倒在密室门口的守卫,讽道:“先不提我能不能清楚知道外面发生的所有情况。不管是那间密室的走廊,还是其他地方,都有你的人层层把守。我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能给他们传达出什么命令?”
的确。虽然这人身份疑点重重,真正的目的也诡谲不清,但不可否认的是,从他踏进密室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已经和外界的一切彻底断联。
宴离淮目光移向陈召身后黑漆漆的密室,似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良久后,他才点了点头,笑着说:“也是,以那个处境,你根本不可能传递出任何消息。”
还不待陈召回应,便听他说:“要知道,无论是禾木为了把北漠商队逼到绝境而行刺刚出生的婴儿;御光派在沙尘暴来临时精确算出狼群逼近客栈的时间,从而凿开院墙引狼入内;还是今日这场改变炸毁客楼计划的变故——”
宴离淮后靠着门框,收回目光,接着说:“都需要清楚了解整座客栈当前局势的一举一动,才能做出这么精准到毫无误差的行动。”
陈召:“所以……”
“——但是,”
两道声音近乎同时落地,明明是那副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调,陈召却觉得这声音仿佛突然化作了无形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