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雍州
五户为保,百户为里,上户先找保长,保长再找里正。关家堡都知道关六娘和关三郎又捞了一个娃娃,这次却准备认下。
“三郎,你和六娘真要这娃娃。”保长正在地里干活,关三郎跟着帮忙,人本来就冷,卖力气时又不爱说话,更显得内向了。
“我可看过牙口手心,不说是个大户的婢子,也得是郡里小户的小娘子,无亲无故你两人就认她,别惹一身鱼腥。”
“六娘愿意要,就要了。”他倔,六娘更倔,保长直起腰歇着,“那你给个名字,我去找里正上户。”
“她总在地上划拉,鲤奴说是立日,您随便取个。”
保长锤腰,哪家小儿敢起这种名,三郎自小捞河,也就关鲤碰上乡长请了一位先生教关家堡的孩子们习字,没几月就跑了,“你家多一个,直接叫多娘。”
“六娘该不高兴了。”
“一个哑娃娃,以后谁叫她大名,上户就行了。”
关家堡地处渭州陇西郡下阳县鱼腹乡,关三郎因为挂着乡里捞河的名号,常常夜里去送子河捞鱼补贴家用,时间一长,就有眼馋的人报官,说关三郎宵禁后进河。
关西进了县大牢,六娘和闵音把家里的鸭鹅全卖了,找耆老求情才把关三郎放出来。
“我多待几日又不打紧。”关三郎削鱼叉,船被收了,又丢了捞河的差事,家禽也没了,只剩下那点地,肯定熬不过冬,只好捡起家传的手艺,去河里叉鱼,山上打猎,卖到乡市上赚个小钱。
关六娘搓麻绳,“不交船,你待到何年何月,摆明要对付你。”
关鲤背着草筐回来,里面是挖的野菜捡的野果,闵音手里还拿着割草的镰刀。
十月的河水已经刺凉,光脚踩进去,鱼贴着脚腕来回游走,闵音下水一掏,鱼尾一扇打的她手腕发红。
“不要急。”关六娘小声,双手慢慢伸进水里,逐渐在鱼的两边靠拢收成一个圆圈,猛地抓起往岸上甩,关鲤拎着背篓去接,噗通一声再扔进桶里。
而关三郎手拿鱼叉,走进更深的地方,一扎一个准。
闵音屏住气,学着关六娘的样子,十次三成。
捕鱼回家,关六娘先是拿出一条小鲫鱼,宰杀去鳞掏内脏手熟的很,让她看的眼晕,瞬间想起那道白光,“阿妹,要不要学呀。”
闵音点头,她非常想知道关六娘是怎么把菜刀练得如此娴熟。
“来,握刀把,腕使力,”闵音看着鱼肉在刀下轻轻一划,就裂开内里的粉嫩,“对,照着纹路走。”
起锅,关六娘从屋里端出一碗猪膏,筷子围着碗边转了一圈,把白色的膏沫甩在锅里,热锅呲呲作响,再挖下一小块,等猪膏化软,再倒入剖好腌制完的鱼肉,煎到两面金黄,倒入沸水,热气腾的升起来,眨眼就是八年。
都说关家堡的哑女会卖鱼,别人卖鱼多半是活的,河水盛着,但要卖出去只能草绳拴着提回家去,而哑女是提前约好要什么鱼去河里摸,再拿桶养着送到户上去。
开始有人占她的便宜,最后她阿兄才时不时跟着,偶尔接到县里的大户,多添些钱就能给人家做顿鱼汤,吃过的都说比得上关六娘的手艺。
闵音到关家堡没一年,关六娘摸鱼摔了腰,再也不能干重活,全靠关三郎一人上山打猎撑着,先是把关鲤送到县上当学徒,又把地卖给别人上县里盘了一家小店。说是小店,其实就是长宽不到十大尺的地方,上面搭了板子可以睡人。铺子里卖关三郎上山打的野味,其实野味哪有人一直买,只是为了让关六娘离药铺更近。
关六娘觉得关三郎辛苦,就走街串巷给有钱的人家做帮厨,年前腰累的直不起才作罢。
关鲤十五,已在县里药房七年,有时师父高兴,赏他几贴膏药,拿回来给关六娘贴。
“阿妹,我只能送你到东街,师父今日要训话,再不回去,师兄们该挨骂了。”关鲤把桶搁在角门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进闵音手里,“回家给阿娘贴上,可别在省着了。”
闵音点头,等关鲤走了敲角门上的铜环,这是县里第二大的人家,主君应该是姓边,县里小半的铺子都是他家的。
“小娘子,你可来了。”仆僮先是门缝里看,见是闵音敞开一半角门,招呼她进来。
闵音提着木桶,跟着仆僮去厨房做鱼。
一碗浓香白嫩的鱼汤盛出,闵音活动手腕,让边家的仆人送到正堂去,收拾东西正要走,一个年纪稍长的娘子让她等着主家回话。
闵音拿手比划,要问怎么,谁知那位娘子只是低头看着鞋尖并不搭理她。只好拉过厨房灶火旁的小凳,坐着等。
“小娘子,你跟我过来。”厨房进来一个丫头,发丝浓密,让闵音咋舌,黑的像鸦羽,太阳照过来,就觉得这人有活力。“姐姐,主君要她过去。”这丫头顺便跟看着闵音的娘子打声招呼。
“你只管去,记得安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