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场秋雨从中州三津落到了万岳平原。

东灵起早了，天都还矇昧，她和龚拉吴曾把火盆端到檐下，边烤栗子边看那不冻人的秋雨连着天际往下落，密密匝匝雨幕之后，龚拉剪了几个栗子放她手心，突然想起来，又跑进屋拿了一大块银锭子，边剪边教她掂量。

吴香远远地招手，：“姑娘，早上吃那个不好克化，你别学他们，我给你做面砀子吧。”

东灵乖乖地答了个好，抱着狗跟着吴香走了。

不过吃了两天饱饭，少女因为风餐露宿凹陷下去的脸窝丰润起来，吴香觉得程大公子是一如既往的言过其实，这位姑娘并不像他描述的那般凶悍威严，甚至都不够普通人强壮，手腕只有细细一握，于是充满爱怜的将每一顿饭都做得丰富且充满油水，把东灵和黄黄都吃得肚皮滚圆。

“程大爷如果起来，就跟他说我先上后山去了。”

龚拉忙更正：“你可别这么喊他，程爷听了要不高兴的，他就是长得糙长得老了些，年纪比你我大不了多少。”

东灵日常起居中是一点棱角都无的，于是又‘哎’一声又答应了，可惜府里得伞俱是铁骨油布，撑住了伞便抱不了狗，东灵武力值虽高，凭得都是瞬间爆发的巧劲，她选了半天，只好把黄黄放下。

雨是变得比之前些微了，泥水从铺好的石缝里渗上来，东灵踩了两脚，鞋子已经污浊，她索性放开了走着，果然小勿子已等在那了，他穿得好似个渔翁，一股脑儿跳出来。

“吓着你没？”

“吓着了，好厉害。”

东灵朝他竖起个拇指，从怀里掏出冒着热气的半张油饼来，小勿子没有急着上前，边吞咽着口水边问：“你说得那位陈參军，是不是个胖子，紫膛面孔，留着山羊胡子？”

“不胖啊，也从不留胡子，他面上可有胎记？”

“就是有，而且形状位置都和你提过的不差，但其他都不对，且早提了藩将。最近四处都在查探子，他多在在隘道兵营守着！我急着来就是想告诉你，他今日回了城，不知道要待几天，你若要寻他，家中可不比营中方便？”

小勿子又回了其他几件事，这才拿过饼，两三口吞完，吃完了也不说话，就定定的看着东灵，眼神让她莫名想起了曾经养的那头脾气很倔的水牛。

“看好了，” 东灵给了他几吊钱，又拿过他的小棍，教了他几个看上去威风却无大杀伤的巧招，紧着叮嘱：“可不要寻人乱试啊。”

小勿子心里早物色了几个试招对象，因此支吾着不肯答应，一溜烟的跑，边跑还边嚷：“明儿我还来啊”，溪水里灰扑扑的野鸭群被他呱噪声音激得一阵乱燥。

东灵看着乱糟糟水面发呆，这时一颗小小的石子从她身后划着弧线投进水面，发出很温和的‘噗嗤’声，投的很轻，没有激起水花，只在东灵脚尖不远处展开涟漪。

东灵‘咦’了一声，回头张望。

“是你呀。” 东灵虽不觉得危险，还是握住伞柄置于一侧，权以为刀，略施防备。

野生矮梨树枝桠都是乱糟糟的，程晚从树荫后走出来，把面前几节树枝小心地拨拉在身后，小心翼翼的。

好像生怕遮挡了他那张漂亮的面孔一般，东灵想着，不觉莞尔。

“你记得我？”

东灵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大肆品鉴。上一次是灯下看美人，匆匆一瞥，也未有交谈；这一次白昼昏昏，模糊迷朦，没想到这个面孔苍白身型偏于瘦弱的青年声音原来这般浑厚低沉。

“才见不久，当然记得。”

程晚怕她拘谨，守着礼站在十步开外，倒是东灵嫌离得太远说话听不清楚，向他走近了几步，发觉他头发衣服几乎都洇湿了，便把伞也遮挡过去，问：“你有急事找……程爷？”

程晚注意到东灵还是上次那件衣衫，洗过了，淌旧，下身一条不趁身团花八宝裙，有许多临时抽出来的褶，堆积在那，好在她兴致勃勃，看着不算寒酸。

“我…嗯…是。”

他自己都不知为何要来，起因不过是路遇凤平，多嘴问了句程箴为何告假……一路想到现在也没想出个齐全借口。

“那敢情好，程爷还未醒，你见他时帮我带个话吧，就说我今日有事，不等他了，伞也给你，重，拿好了啊。”

东灵离开很久了，程晚还站在原处，撑着伞耷拉着眼，等着胸腔中被挤压出去的空气慢慢恢复，“一二三四…七”，赶了一早上，统共说了七个字。

好蠢。

细雨中可能有些期待，有些似有还无的情愫，甚至是情天恨海的有去无回……

东灵不知，亦不敢碰。

***

乐五娘，真实姓名已不可考。曾经她总是异常忙碌，少有时间与东灵和南晏相处，过世之后，也只留下‘不争不抢，温和可亲‘数字评语，此外再无痕迹。

在乐五娘缠绵病榻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