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东,有一排简易房屋,说房屋有些勉强,乃是用草围成一圈,再加个草顶,就是了。祈州本地人称这种屋子叫蜗牛庐,蜗牛庐里住得都是数度迁徙的羌人。
往挂着旗头的蜗牛庐处去寻,有时能赶上羌人卖一种用来涮肉的小锅子,肉条切得细薄,且新鲜实惠,就是不卖酒——大抵是怕惹出事来无法担待。
其余侍卫都在吃羌煮时,龚拉就独自收拾程箴那匹命唤‘得得儿’的深栗色雪白缨高马。他刚喂完草料,正把马头高高抬起帮助得得儿消化,抬眼就见程箴快步流星的朝自己这边来,连忙迎上去。
“龚拉,你现在回北梁州,去!去把程晚给我找来,再带两只猎犬来。”
龚拉还在消化这没头没脑的命令,面上显出难色来,很快他幅度轻微地扭了下说:“这赶回去都寅时了,把周叔喊起来是要吃挂落的……”
程箴眼一瞪,“这有什么?他能吃了你?半夜遇急难道他要是敢不开城门,我回去让他吃挂落!”
“……还有晚爷可能也不在城里,他前几日斥察时不是受伤了么,肯定往五云山那处别宅住去了。”
“不就是遇上几个□□散兵游勇么?受伤不至于。你先去他蓝台道宅子寻,找不着就去五云山,就说奉了我的令儿,他不敢不来。”
“可是… …”
程箴转身就去寻马鞭,龚拉忙绕着弯儿跳,‘去!这就去’。
程箴却不是抽他,而是拽起鞭子啪啪两声抽了三个人,都是寻着音儿赶来的其他侍卫,“叫你们偷耍抹滑……龚拉年纪小,你们可什么事情都指着他,这处庙小,也容不下你们这几处大佛,我看前锋营那儿就不错。”
凤平嘴漏,被抽得嗷嗷怪叫,话还不走空:“爷教训下就行,别真打啊,得得儿只服您和龚拉的管,你又不是不知,再说现在又不打仗,前锋营那银子还……”
龚拉有眼色,忙紧了栓绳,得得儿正吃饱了有些不耐烦,这会子嫌吵闹尥起蹶子来,程箴忙和龚拉一道儿安抚。龚拉把自己马拉到近前,乖觉地骑了上去道:“爷,那我走了。”
“这会子又急什么,让凤平和你一块儿去。”
程箴累死了,他说话总要配着鞭子才管用,并不像他的老子程无谓,一言万钧,鞭子不过是佐兴;又或者是像那说话声音小到听不清的程晚,偏大家伙儿都愿意听,遇到事求解不了的也都朝他那处想着。
他平时是不怎么讲究,方才那是急了,又或者是是长年憋着的一口气,憋得紧了,差点就爆发着来顿大的,好在被龚拉这么一打岔,这心气又散了,只是紧着自己恨——有钱没权,连刁奴都辖制不了。
凤平龚拉都在没停歇的狂奔着,不是为着主子爷的令,而是两人想到一块去了。程箴没正事,总不能真为了他的一时兴起去夜半叫城门,还是赶到旁边树林子里先歇着,那儿总是有散漫着不愿归田的游侠儿,不冷清,还有篝火,熬到明早顺着晨间进城换防的队伍一起,可不是更妥帖?
行到北梁州糊糊涂涂的滩沼地界,凤平拉出陷在泥里的马蹄子,他素来活泛,又是家里幺儿,平时不怎么受气,更不受着打,现在大半夜顶着星光赶路,嘴里便骂个不休,到后来愈发不讲究,什么‘小妾养的’’娼寮捡的‘都混在一处乱嚼。
龚拉厚道,装气喘,不接话,等凤平心头气顺了才劝道:“平兄,按理这话轮不到我说,但你何苦去招他,将来的事也说不好……”
“有什么说不好?难道他还能当州守?我问你,就算他袭来位,你能服他?”
“服啊,为什么不服?谁做州守我服谁,反正都比我大。”龚拉嘻嘻笑,赶在凤平拉脸子前从怀里掏出个缨络束口的陶瓶来:“凤平兄……现在既不急着时间,要不要歇会?”
凤平乐了,“啥时候弄的?”
“方才怕几位哥哥吃的不爽快,另外备下的。”
几杯水酒下肚,凤平被伺候的舒坦了,又急着找回方才在小兄弟前丢失的面子,便道:“别说我不提点着你,前程还是要自己找来,你看我们这位主又不管人又不管事的……你道他为何一直不敢收房,”凤平说着用手比了个不堪的手势,“还不是怕生出小的来,又或者生不出小的来,遭侯爷见弃。”
龚拉只是笑,“他平时对咱们还不错,而且这不是要娶亲了么。”
没想到凤平居然点点头,“这亲事选的妙,简直是寻个不远不近的地入赘去,那祈州州守唯我们侯爷马首是瞻,指定不敢亏待他,将来拿祈州还正大光明,这可不是巧了?一辈一辈都是这么来的……”
龚拉做事殷勤纯是出于天性,他这个年纪,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哪样都比前程有趣,早走了神,想:“反正我破了天也就是个参将,想这许多作甚?凤平不一样,他爹已经是参将了,将来说不得能做将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