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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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七年六月,上京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罕见病治疗与药物研发中心实验室。
一位黑皮肤、头发微卷的研究员正聚精会盯着显示器上的数据,忽然,他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只是看了一眼,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实验服都没来得及脱,转身就跑。
身后的同事狐疑地回过头。
“诶小陈师弟,你去哪里啊?是不是外卖到了?帮我也一起带上来呗,我的手机尾号是……”
他还没有说完,被称呼为小陈的那位研究员已经跑没影了。
同事更加疑惑了,也拿起了手机。
路过的另一个研究员伸过脑袋来,“冯师兄,群里说什么了?”
怔了几秒后,靠在椅背上的冯亦铭小声念出了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字。
“……廖教授手下的一位研究员,因为连续高强度工作,半夜被送进了楼下的抢救室。”
发问的研究员惊恐道:“谁啊,不要命啦?”
另一个路过的研究员女孩说:“去年上京大学医学院刚毕业的那个博士,似乎姓严?听说从大一就跟着廖教授做项目了,教授很看重他……对了,他和小陈是不是老乡来着,好像都是淮城一中毕业的?”
……
上京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心理健康服务中心。
谢过患者送来的锦旗后,施砚把它挂在了办公室正对着桌子的那面墙上。
那上面已经挂了好几面深红带着金色穗子的锦旗,每一面都写着很高的评价。
施砚默然看了这面墙好几秒,心中五味杂陈。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
来者十分匆忙,满头大汗,也顾不上礼貌地敲个门,直接冲了进来。
“副班长!”他气喘吁吁,“研发中心的事儿,你听说了没?”
施砚愣了一愣,忽然想起刚刚送患者一家出去的时候,在楼梯空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
“真的是严朔?”
陈子忠给自己顺着气,灌下了一大杯直饮水。
“最晚离去的师兄说,他走之前严朔还坐在操作台前,但是他下楼之后似乎听见有人在天台上拉小提琴……拉的是《梁祝》。保安马上就赶上去了,到楼顶的时候,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安静下来。
“他大约是……又想起来了。”
顾淼淼去世之后,严朔的情绪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
一开始的时候,施砚和陈子忠都没有特别在意,只是三个都在上京读大学的人时常聚在一起,喝一点小酒,也有顺带监控严朔精神状态的意思。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施砚。
那不过是一次在严朔家里的普通小聚,他们谁都不会轻易提及顾淼淼,于是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着说着,话题被牵引到了张佳黎的身上。
“张阿姨?”严朔闷了口酒,嗓音沙哑地说道,“好着呢,老头子没了之后她有钱又有闲,最近还重操旧业去教别人跳舞,新收了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叫什么……淼淼?”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没来由的,施砚忽然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她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高中时隔壁艺术班里,似乎也有个女孩叫淼淼。”
严朔翘起嘴角,淡淡笑了一下。
“副班长,你可别想骗到我。”
他曲起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我记着年级里每一个人的名字,根本就没有哪个名字里带‘淼淼’这两个字。”
从那天起,施砚留了个心眼,她发现严朔的家里开始出现治疗失眠和抗焦虑的药物。
再后来,他开始不断忘记女孩已经离世的事实,一点一点将关于顾淼淼这个名字的一切,通通都踢出了自己的记忆。
包括施砚和陈子忠。
可忘记只是暂时的,隔一段时间,他又会重新记起一切。
精神一次次地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最危急的一次是在医院的天台,也不知道严朔怎么办到的。他背着自己的小提琴,翻过一层又一层的护栏,站到了医院的最高处。
他只要往前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可严朔只是闭上眼睛,沉浸地拉了一曲哀乐《梁祝》。
最后,连廖教授都被惊动。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站在大楼底下,仰头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视线不知怎地,忽然就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