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重色思倾国（五）

作恶的事。

想来前世就是化为应龙后，抛弃了南海老巢，南海那边的渔民再也没有遭受其害。

阳光烂漫之下，少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回他的姿态显得更加从容，似乎是从方才的天雷劫中汲取了力量，虽然周身被雨水打湿，发梢还滴着水。

但他站在天地之间，只让人觉得仿若看见传说中昊天的身姿，自宇宙洪荒、开天辟地以来，主宰天地的那位天帝的强大身姿，无可撼动。

这错觉只是一瞬，毕竟比起他芝兰玉树般的身姿，更令人侧目的是他无暇的容貌。

这光一般耀目的容貌，削弱了那份天帝般的端庄和威严。

他的珍珠面帘早在那八十一道天雷中毁坏，唯独一袭南明锦缎的墨绿袍子鲜亮依旧、精致华美。

能够抵御蛟龙的天劫，他绝对有着化神以上的境界。

但那诡异的隐匿生机的功法，真是神秘莫测，作为玄朝斋宫的谢萤，也闻所未闻。

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他的容貌绝对是承继了昊天血脉的道氏一族。

恍惚间，谢萤想到了天极殿上，遥遥一瞥的身影，身着绣有十二章的金色衮服，身姿如同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十二琉的冠冕将他的面容遮挡……

文宗皇帝是她在前世也无法窥测其实力的修士，若非有白虹贯日之象，谁会想到他的陨落？

然而修士渡劫而化神以后，其姿容便不会变化，不会衰老。

文宗皇帝道贞二十岁便破入第七境大乘，他的姿容自然会停留在更早的迈入化神期的时候。

谢萤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大胆却合理。

她的母亲道茯蕴与文宗皇帝往上数五代，是同一支道氏。

文宗皇帝的祖父推行推恩令，道氏分成了无数支，嫡系便是文宗帝这一脉的炎都道氏，她的母亲云宁郡主则是云州道氏宁王一脉，郡主与文宗是同辈，是堂了几堂的堂兄妹关系。

但这也是因为郡主辈分大，事实上文宗帝比谢萤的郡主母亲要年长许多岁数。

文宗的尊名是道贞帝在世时就有了的，一般尊名是在皇帝驾崩后，史官以其生前功绩而上尊谥号。

但文宗是道氏千年来的修道天才，二十岁入大乘，登基为帝后重整分崩离析的道氏，将南朝牢牢置于他的掌控之中百年。

对，百年……

玄朝道氏，唯有一种可能在生前便上尊号。

那就是皇帝已经掌控皇朝足够长的时间，长到已经可以在其生前论其文治武功的地步，再不上尊号，恐怕为记录他生平功绩而生的史官集团都会被他熬死。

所以文宗皇帝道贞成为开朝以来，第一位在位时便得到尊号的皇帝。

若论武功，他二十岁登基便平定南朝道氏诸王之乱，身为世间最强的修士坐镇于南朝炎都，使得外敌不敢来犯，北朝元氏在他在位期间，并不敢挑衅南朝。

若论文治，他善于任用官吏，施行仁治，使得南朝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国力空前强盛。

但“文”并不适合作为他的尊号，他登基时为平定诸王之乱，手段血腥残忍、令人发指，然而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现在的百姓已经忘记了当初炎都就连护城河都被染得血红。

谢萤当初在天极殿遥遥瞥见的那道身影，也是芝兰玉树般清贵出尘，没有半分权力旋涡中心的血腥。

史官们热爱沽名钓誉，觉得即便得罪皇帝，他们也要履行谏上的职责，既然他们熬不过皇帝，总得先上个尊号警醒皇帝，让皇帝在他们入土后，对着那个“文宗”尊号反省，在为文宗朝服务的史官集团看来，文宗并不配这一用于仁君的尊号，道贞上位之后以暴力治国，且后宫空虚百年，导致炎都道氏嫡系无人，只能过继大长公主之子为晋王，不利于国朝稳固。

所以史官们比起武帝、厉帝、睿帝这样的尊号，还是选择了最不适合文宗的“文”，上告天地，作为文宗的尊号。

图的就是一个反讽。

告诫皇帝还需更加勤修己身、不可任性才是。

但文宗毕竟不是昏君，既然以“文”字讽刺于他，自然也要承认他作为皇帝的功绩，因此尊其为“宗”，而非简单用“帝”作为尊号，以表对他文治武功的政绩认可，能够与道氏太祖比肩，因此以“宗”作为尊号，尊其为“文宗皇帝”。

谢萤胡思乱想之间，少年从容的站在那里，闭上眼睛吸纳着这处洞天福地仅剩的一点灵气，他代蛟龙承受了八十一道天雷劫，似乎是帮助他又解除了一层禁制。

但八十一道天雷劫似乎还是超出了他此刻的承受范围。

他又一次轻叹一声，这一回带了些无奈的意味。

这雪魄月貌的少年，终于口鼻溢血，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