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的愧意

一时间，病房里像海水退潮般霎时安静下来。

*

“理子，我先走了，下午还去打工呢。”洋平突然说。

“啊、噢！那后天学校见，我估计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好，学校见。”

“洋平，我送你。”哥哥回过神，拍拍洋平的肩膀，同时简短有力地吩咐爸爸：“老爸，医院那边还得办点手续，拜托你去安排了。”

“行，我现在过去。理子，球衣千万不能收啊。”

“我当然知道啊。”

“再见，理子。”

“再见，洋平。”

我目送洋平的身影消失。

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我正在和三井学长独处。

*

“对不起，我爸爸个性比较冲动……”

“啊，不会。”

我有很多事想问学长，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无言地视线相交，又尴尬地各自偏过头去。

仿佛处在世界终结后的分岔口，该说你好还是再见？

“对不起……井上。”学长深深呼出一口气，郑重地说：“我为我做过的所有事，向你道歉。全都是我的错……”

他说得艰难：“一次又一次伤害你，对不起！我、恳求你的原谅。”

“学长，我已经不生气了，学长也有很多苦衷吧。”

我并没有立场生气。而且，揍他的人已经够多了。

篮球运动员不打球之后，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人生，有好有坏，难以定义。幸好，学长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片刻，学长突然说，“你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学长也是。”

沉默。沉默。

说点什么啊！我在心里大叫。

然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像被堵住一般。我只是望着学长精神利落的短发，愣神。

哎？哎？发生了什么事？我一阵恍然——

三井学长居然在跪地谢罪。

“学长！你在干什么，快起来啊！”

我慌忙跳下床，拉起学长的手臂，然而他纹丝不动。我不敢用力抓他，只好跟着蹲地。

“井上……不，理子。”学长抬起头，他那充满愧疚和伤痛的眼神，一时让我震在原地。

就像目睹在球场哭泣的三井学长，那份眼泪的重量，同样刺痛我的心。

“希望你不要转学，希望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我明天就回篮球队训练。我会带赤木他们打进全国，我一定尽我所能！我知道，我是个一无所处的笨蛋，除了篮球，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深深俯下的脊背，承载无比执着的重量。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放弃，我一定好好打球！”

说到后面，三井学长几乎用吼出来的音量宣告决心。

他的眼睛红了。

我的心突突地跳。

看到三井学长跪在地上，讲述对篮球的志向，这幅样子实在太过耀眼。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这张闪闪发亮的脸。

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学长真正的人生，将从现在开始。”

只是这样想着，我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才不会转学，我也要陪你们打进全国。”

我哽咽难言，跪在地上，向前一步，顺应自己的心意，搂住三井学长的头。

“欢迎回来！”

我们就这样抱着，一起哭泣。

*

“理子……放、放开……”

过了许久，情绪渐渐平缓，像如梦初醒。

我松开学长温热的身体，十分难为情：“对不起……学长，我太激动了，请原谅我的无礼。”

学长的脸像火烧一般通红，呼吸急促，嘴巴开合，却说不出话。

“学长，你还好吧？”我忍不住摸了摸他那热得简直要燃烧的额头。

学长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咕噜，他的喉咙上下起伏。

然后，他的身体猛地朝后一仰，声音沙哑地说：“我、你……我……那个……”

他突然慌乱地叫：“等下！流血了！”

“啊，针头真的掉了。”我低头看冒血的手背，靠在床边：“学长，拜托帮我喊护士进来。”

砰的一声，三井学长关上门。

他的背影很像落荒而逃。

*

我乖乖地接受护士的批评。

总之，把话说开之后，三井学长的表情重回明朗，与他当不良少年时阴沉的模样判若两人。

哥哥回到病房，送走了学长。当然，还有他那珍贵的乔丹签名球衣。